他盘腿坐在简陋的石床上,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形销骨立,全身脏污,如同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一般,还满嘴是血,手中抓着一具被他吸血的人体,简直就跟个疯子似的,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起来却如此悠然,从容,甚至……睥睨众生,不可冒犯?明明已经被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明明已经整整三年半未曾见过阳光,明明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的皮肉,明明已经虚弱得连五岁孩童都能打倒他,可他的眼神……为什么还是这么闪耀?他的神情,就像一个过腻了舒适生活的王子,在跟仆人们玩一个名为“受刑的囚犯”的游戏,他这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折磨全是玩儿!夜轻歌的眼里,不可遏制地闪过妒忌和愤怒。为什么将近四年的囚禁和折磨,都没能将这个男人的意志彻底击溃?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什么制造的?难道他真是妖孽投胎,坚不可摧?不,他不信,他绝对不相信这个男人不可征服和不可摧毁!他瞪着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抓起银大夫的手腕,就着手腕上的伤口吸了一口血,而后吐掉,再将那只手腕一甩,一脸嫌恶地道:“呸,老头子就是老头子,这血一点都不新鲜,难喝死了!”“影如霜——”他抬头,“快让人送好吃好喝的来,我饿了。”夜轻歌一向觉得自己的涵养很好,在来的路上也决定誓死保持这份涵养,但此时,他真的忍无可忍了!这个妖孽到底有没有身为“死囚”的自觉?这条贱命被皇后握着,还敢用这种“贵客”的口气跟皇后说话?他冲到铁栅栏面前,对着这个男人冷嘲热讽:“啧啧,堂堂大顺帝国的皇子,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竟然沦落到喝人血,吃人肉了?说你是野兽,是疯子,都抬举你了!真该让世人看看你现在的可怜样儿!不如你跪下来舔我的脚趾,我赏你一顿好吃的……”男人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微微侧头,用眼角睨他:“你有种就杀了我,没种就滚一边去,我跟你娘谈正事,没你插嘴的份儿!”“你——”夜轻歌气得眼角直跳,就差血管没爆裂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啊,”男人笑得眼睛弯弯,桃花朵朵开,几乎都飘出花香来了,“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你不敢杀我啊,这还用问么?哦,还是说你敢杀我?想杀就来啊,是男人就不要光说不干!”他就像在逗弄一个小孩儿似的,气得夜轻歌直跳脚。夜轻歌还想骂,影如霜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闭嘴,而后她淡淡地道:“夜九,你想玩什么游戏?”夜九轻笑:“还是皇后懂事,不愧是将我囚禁了这么久的女人,不过,我现在很饿,没力气跟你谈正事。”影如霜还没开口,夜轻歌又跳起来:“你不是喝了人血吗,怎么会没力气?还饿的话,就将你脚下这个人给生吃了,不就好了?”夜九上下打量他,慢条斯理地道:“这人又老又硬又臭,我实在没胃口,换了你的话,细皮嫩肉的,我一定吃得下。”“你你你——”夜轻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这个妖孽!”“是啊,我是妖孽。”夜九拿起大夫的袖子,优雅地擦拭嘴边的血迹,“可你拿我这个妖孽就是没办法。”夜轻歌的嘴角不断抽搐,不管他有多恼怒,他确实拿眼前这个男人没办法——至少,在这个男人说出玉佩的下落之前,他可以任意折磨他,唯独不能杀他,连拆了他的一条手臂都不行。“你给我闭嘴,莫要跟他逞口舌之争。”影如霜冷冷地斥喝这个儿子,而后对看守道,“你们几个,去端好饭好菜好汤上来,别委屈了将死之人。”看守领命下去,影如霜接着对夜九道:“我可以等你吃饱了再谈。”夜九唇角一勾:“在那之前,我想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你——”夜轻歌又想骂人了,影如霜却淡淡地道,“满足他的任何要求。”皇后的身边,没有废物。几个看守迅速出去,很快就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并抬了两大桶热水进来,送进石牢里。铁栅栏前面的帘子拉上,遮住了石牢里的画面。夜轻歌和影如霜坐在简陋的桌边,忍着不耐和怒气,等夜九洗完澡。帘子后面,传来悉悉嗦嗦的脱衣声,然后是入水声,再然后是水洗声,这些声音,都令夜轻歌难以忍受:堂堂一国之后和一国太子,竟然要等一个将死的囚徒洗澡换衣吃饭,成何体统?待他说出玉佩的下落以后,他要怎么折磨他,让他后悔曾经来到这个世上?他在心里想着种种虐死夜九的酷刑,从中寻找发泄怒气的快感,这时,帘子后却又传来低低的歌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他的太阳穴又在暴跳: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妖孽竟然还在喝歌?而且还是在唱情歌?真***疯了!但是,他随即又微微一怔:这歌,喝得还真是……入心哪,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入骨绵柔的深情。其实,夜九已经被囚禁和折磨太久,声音都沙哑了,几乎没什么力气,这歌喝得断断续续,虚弱低沉,真谈不上有多动听,但是……但是,夜轻歌就是听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温柔和思念。听着这低吟的歌声,他的心,竟然隐隐地揪疼起来,但随后,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目光凶狠起来,告诉自己:这个妖孽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尤其是欺骗和玩弄女子,会唱几首骗人的情歌有什么奇怪?又能有什么痴情和真心可言?这世上,没有人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