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偏房走到甘露殿的路可真是太长,衷瑢记得她一路小跑着追随德爷,大概也追了半柱香的时间,
可能沒有半柱香,只是她迈出一步就想一箩筐的心事,因此日后回想起來,就这么一小段路,她竟也走了如此之久,
她不安地跟着德爷,看她步履坚定着,赴死一般的决心,背影里还蜷着黑漆漆的风,吹得她湿发已是半干,一晃一荡,与主人一样飘摇里尽显从容,
这人骨子里应该挺冷酷,衷瑢想,尽管德爷对自己倒是温柔得很,但今天看到她将那支无情的冷箭放向四郎时,衷瑢便已觉得德慕亦或者说这宫里的每个精英都是有着绝情冷血的一面,所以才能挑起顶梁的大任,
也许还包括云长天呢,就从上回何音被他折磨成那副惨样來看,这还是他手下留情的结果,
也许,也许这帮人的世界根本不是她见到的那样,
“我们到了,”慕亦在距殿门还有几步路距离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衷瑢赶紧收了脚步,差一点就撞上她,这心不在焉的蠢样让守在门口的宦官见到了,他赶紧轻手轻脚地迎上來,遮了右手到嘴边,压着嗓门对衷瑢说道:“我说娘子,现在要去见的可是皇上,你可千万当心,不要像刚刚那样在皇上面前失了礼仪啊,”
衷瑢傻愣地点点头,不敢多说话,宦官又向她嘱咐几句才弓着背跳着脚往甘露殿内小跑去,片刻后便听他洪亮的嗓门喊道:“传德慕亦,衷瑢觐见,”
慕亦闻声便拉过她的手一直带到门前才松开,再次提醒道:“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千万别多嘴,”
她点点头,两人这才复又前行,
甘露殿虽说只是一个书房,却因为它是皇帝所享,因此跟自家的那些小屋子又有大不同,进了第一道门,衷瑢悄悄抬起头,翘了眼睛往四周窥视,光一个外屋就有好几个自己卧室那般大,几个宫人零散地守在尽头的帷幕内,均是低着头,等待她们光临,
外屋两边设着铜镜,矮桌,还有一架编钟立在显眼位置,衷瑢一一路过它们,有幸仔细瞟一眼,随便哪一样的面上折射了烛灯的光芒都是要闪瞎她沒见过世面的俗眼,
皇家毕竟是皇家,难怪了人人都想当皇帝,衷瑢如此感叹着便已步到帷幕前,两旁宫人早已掀了幕帘等待,宦官在面前巨大屏风的边上等着她们,一绕过去,里屋的灯火璀璨,富丽堂皇就算她低着头也能感受得到,
她们脚底下踩着的地毯,西域进贡过來的,比起云长天卧室里的那块花纹更加精美,材质更加柔软,一脚踏上去不会觉得脚底踩棉花,也不会太过硬实而疼了脚,竟是堪比石板路的踏实又带着皮革的柔软,
衷瑢恨不得在这地上踏个一整夜,只可惜现在两条腿只有打颤的份,也幸亏她们跪着,她才不至于被皇帝一声抬起头來紧张到软了腿脚而站不住,
慕亦利索地抬起头与皇帝四目相望,她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怕眼前这个男人,因此不等皇帝接着问,自己倒是先开口了:“不知陛下深夜昭慕亦前來有何急事,”
皇帝看着座下这两人鲜明的对照,吊起嘴角闷笑着站起來,步到她们面前,负手而立道:“你问朕什么事,朕倒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帕莎曼是你伤的,”
“陛下明鉴,慕亦不认识什么帕莎曼,”她低下头说道,
“认不认识不要紧,你杀伤一个人用不着知道她叫什么不是,”皇帝讪笑道,
脸垂着地的衷瑢耳朵倒是听得清楚,这皇帝语气里有比德爷更加强硬的气梗在,令人根本无法反驳退避他的咄咄逼人,
德爷也是厉害,顶着皇帝的脾气回说道:“陛下可否让帕莎曼出來指认,”
指认,衷瑢有些替她急了,暂且不论凶手是不是她,如果皇帝有心要治她,大可像对付何音那样栽赃嫁祸即可,现在她居然还要当面对质,这明显不是冷静的德爷会做的,
皇帝一下子还叫不醒帕莎曼,想着该不会被她看穿了自己的暂缓之计,于是推脱道:“她还在休养,暂时见不得人,指认你是迟早的事,”他说着回身退到桌前,思虑片刻,说道:“云长天让朕救了回來,他伤的不轻,大概也是你做的好事,旁边这位娘子,应该就是云长天常常跟朕提到的衷瑢了,你抬起头來,”
衷瑢直起身,怯生生地望着皇帝,不自觉有些缩起了肩,生怕他不知哪一刻要动怒,砍了自己的头,
“你可知云长天如何跟朕夸耀对你的喜爱,那份真情连朕都自觉惭愧,”皇帝说时柔了声音,将云长天偶尔说的那些关于她的事放大到她忍无可忍,就差立刻抱了云长天哭的地步,
可是他不在,衷瑢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求皇帝,两道泪流下來顺着下巴落到了地上,令她情绪难以自控道:“皇上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夫君真的被皇上救了,他怎么样了,”
她一时忘了慕亦先前提醒她的千万要说什么都不知道,让皇帝戳到了软肋,因而被顺着问了下去,他眼神有些凶恶,却是盯着无可奈何的德慕亦冷笑,“你大可跟朕说你看见的听见的真相,你说完了朕立马处理好这事,让人即可带你去见云长天,”
衷瑢扭头看向慕亦,她阴沉的脸对着皇帝,与他正用眼神交着恶战,那瞬间,仿佛自己成了局外人,今夜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她突然清醒过來,这段空档让她好好想了个清楚,在见到云长天并亲耳听他给自己分辨黑白前,任何人都有可能给自己下套设陷阱,
是的,她本应该缄口不言直到等了云长天回來的,可是皇帝气势那么强,她实在怕得要死,
“民女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