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竹端着煎好的药上楼,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响动,似是瓷器纷纷落地,紧接着便是秉烛一声惊喊。
凤连城醒了?
她只想到这一个解释,连忙推门进去,里面一个茶杯迎面飞了过来,她躲闪不及,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半天没感觉到疼痛,睁眼一看,茶杯被人稳稳接住,停在离她额头不远的地方。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茶杯,要是被这一砸,不晕也得肿个包。
墨子离看她一眼,二人似乎才发生过争执,此时更是拉不下脸面问她安好,见她脸色微微苍白,只当是被吓到了。
宫千竹没跟他道谢,快速扫了一眼房内,只见凤连城衣衫不整地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胸口起伏不定,满头青丝凌乱散落下来,挡住了他半边疤痕的脸,镜子碎了一地,房中一片狼藉。
秉烛倒抽了口冷气,随即便恼了,“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我家姑娘好心救你,你竟还拿东西砸她!”
幸好那杯子被公子拦下了,不然砸在小竹身上,看她不把他揍一顿,她可不会管这家伙长得怎么样。
谁料凤连城闻言转过头来,遍布血丝的双眼衬着那半张被毁了的脸显得更加可怕,“是你?”
“你没事吧?”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但环视房内一片狼藉,见他还有力气砸东西,想必已无大碍。
凤连城一把将秉烛推开,冲到她面前,揪起她的衣襟,红着眼睛质问,“谁让你多管闲事?就这么放任我死掉不是更好?”
“姑娘!”秉烛见状大喊,连忙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宫千竹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赤红的双目,手中碗里的药汤洒了不少出来,愣愣地解释道:“因为当时你只是被毁了脸,就算我们不救你,你也不会死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他愤怒嘶吼着,一把将她甩开,她没站稳摔在地上,药汤洒了一地,瓷碗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变成了这副模样,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为什么不杀了我啊!”
宫千竹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寻常女子尚且无法接受容貌被毁,对于向来自恃美貌的凤连城来说,这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他是仙人之身且修为过人,这种皮外伤不是很快就能恢复的吗?
她何曾想到,凤连城如今法力尽失,更无法联系到其他人,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会留一辈子,到时当真是会毁了脸。
“我当初为什么不杀了她……”他喃喃地念,面色仓皇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桌角上,纤细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
宫千竹在墨子离的搀扶下站起来,接触到他略带担忧的目光,摇头示意不碍事,目光看向凤连城。
“人间古书有载,齐宣王之妻钟无艳,其为人也,极丑无双,臼头深目,世人讽之,却助齐宣王拆渐台、罢女月、退谄谀、进直言、选兵马,实府库,为齐王平定天下,成为一代贤后,为世人称颂。”她一连说出一长串,绕了一圈终于说明重点,“由此可见,女子之美,不一定在于外表,修身养性,照样可以才倾天下。”
“你说的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提高声音愤怒吼道,长袖一挥,扫得桌上茶具纷纷落地,他不是什么齐宣王后,更不可能做出她刚才所说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长乐呢?”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凤连城蓦然怔住。
“长乐当年不也是被扔下忘川河,全身蚀伤难愈,不也照样挺过来了吗?”她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难道说连长乐都能做到的,你却做不到?”
凤连城身子微微一震,慢慢低下头去,抬手捂住了脸,好似咸涩海水漫过地平线涌上心头,渐渐堵在了胸口。
地上碎成一片的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颓然又悲伤,似是承载了不能承载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