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位于代州西北,是一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城。
李流光同沈倾墨跟随安公一行抵达繁城已经是第二日深夜了。远远望去繁城低矮的城墙上插满火把,照的四周旷野明亮如昼。城墙外,数百回鹘骑兵静立一侧,情形诡异至极。
随行的村人惊惧异常,一时窃窃私语,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回鹘……”有人试探地开口,立刻被周围人眼神制止。
安公观察片刻,吩咐仆从前往探查一番。他身边的几名仆从都是胡人,即便被回鹘人抓住也能花钱赎买回来。其中一名闻言施礼退后,转身朝着繁城潜伏而去。安公回头冲着众人安抚道:“我们已走到这里,再往前些便是安北。纵是繁城出了什么意外,某也承诺将会尽力将大家都平安带去安北。”
“安公高义。”村人纷纷赞誉道。
不知为何,李流光有种错觉,安公似专门对他同沈倾墨说的这句话。隔着人群,他同安公客气地点点头,转身回到沈倾墨身边。“前面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低声道,心中想着万一回鹘人真占了繁城怎么办。
沈倾墨躺在一副简易的担架上,这副担架还是李流光指点着众人弄出来的。也许是几番同生共死,两人之间已有简单的默契。
他虽然没有看到前面的情形,但听出了李流光话中的担忧。心念一转已不动声色握住李流光的手,垂眸道:“是我拖累了你。”
因着受伤的缘故,沈倾墨的脸色有些苍白,没有了往日的暴戾恣睢,整个人透着股脆弱。他这两日更是安静低调,李流光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抱怨挑剔。偶尔李流光想到小韩庄瞬间变脸杀人的沈倾墨,半夜任性出现在他床边的沈倾墨,总觉得虽才短短数日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本来对沈倾墨的印象已改观,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到沈倾墨这样说,立刻道:“不要乱想,便是没有五郎,你觉得我一个人能逃过回鹘人。反而是因为有五郎作伴,我心里还踏实一些。”
他这句话倒不是哄沈倾墨。李流光虽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几年,但真正清醒的时间才几个月。他对这个世界尚且觉得陌生,乍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再冷静心中也会忐忑。他认识到这不是游戏,一个不慎便真的会死。然后呢?他还有运气再重生一次吗?现实同虚妄的未知交杂,幸好沈倾墨还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种慰藉,提醒他曾经的生活和国公府的一切。
李流光说的认真,沈倾墨低着头,状似无意识摩挲着李流光的手心。李流光意识到想要抽出手,沈倾墨突然抬头,道:“我怀疑安公是昭武九姓后裔。”
李流光的注意力被转移,“昭武九姓?”
沈倾墨轻声解释:“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为昭武九姓。传言昭武九姓祖上是月氏人,后月氏被突厥所灭,西逾葱岭,支庶各分王,以昭武为姓。高宗时期昭武诸国相继归附,受安西都护府统辖。后到代宗时期内忧外患之下昭武诸国相继灭亡。其后裔散落西域诸地,依附各大部落为生。”
他提到月氏,李流光有印象,张骞出使西域可是汉朝大事件,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昭武九姓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凝神听得仔细。沈倾墨看着他继续道:“昭武九姓之人善于经商,长期把持着西域、草原商道,同诸多部落交好,回鹘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
沈倾墨不急不缓道:“若安公真是昭武九姓之人,他一定会有门路回到安北。”
李流光恍然,轻笑道:“五郎你在安慰我?”他抽出手改为拍了拍沈倾墨的肩膀,承诺说:“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抵达安北,然后顺利回到长安的。”
“我们!”沈倾墨意味不明地重复着。
李流光点点头,加重语气,“我和你,无论怎样,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这句话很好的取悦了沈倾墨,李流光便看着他缓缓翘起嘴角,如拨开乌云的晨曦,悦目而耀眼,说:“好!”
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城,李流光同沈倾墨说完,干脆给他换了药。沈倾墨的伤口恢复的很好,没有感染也没有发炎。“再养一段时间就能起身了。”李流光心情不错,救了人总是会有成就感。他替沈倾墨包扎好伤口,说:“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正郎。”
输过两次血之后,正郎逐渐醒了过来。虽然一路还是以昏睡为主,但脸色已明显好转,清醒时也会抓着三娘软软叫着阿娘。他知道是李流光救了自己,每次看到李流光都会露出羞涩的笑意,还托三娘将他最喜欢的糕点给李流光吃。李流光很喜欢正郎,把从星盟购买的消炎药分了三娘一些,让她记得按时给正郎换药。
看到李流光过来,三娘一家人都很高兴。三娘的家翁将准备好的面饼奉上,李流光客气地笑着接过。他同沈倾墨没什么行李,也便不好从星盟购买食物,这两日都是靠着安公接济。他知道三娘一家的心思,他救了正郎又不肯收取财物,若再不收些吃的,怕是他们一直惦记着这个人情内心难安。
李流光将剩下的药递给三娘,笑着摸了摸正郎的脑袋。沈倾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动作,视线扫过正郎冷冷哼了声。趁着无人注意,他面无表情地将包扎好的伤口撕开一些,抹去了上好的药。他并不急着痊愈,只要身体能动不拖累就好。这两日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时候,别人恨不能立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