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出门后,赵志皋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他与林延潮公事数月来,深知对方心细如发,专心致志时目不窥园,又心细如发擅于察缺补漏,真是任事之才。
他又看看徐显卿,相较下除了资历,他与林延潮相较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此刻风吹过堂前,柏树沙沙作声,堂外数棵古柏苍老遒劲、巍峨挺拔,这些柏树都是先代翰林所植,距今都已有百年。
赵志皋闭上眼睛,树已老,见证着翰林院里的人事却换了一波又一波,今日之后徐显卿与林延潮二人,到底谁升谁留呢?
就在这时徐显卿的家仆匆匆来到朝堂上,然后在徐显卿耳旁说了几句。
徐显卿闻言后,身子前向一探,然后又瘫坐在椅上,面色涨得通红。
“老爷,老爷……”家仆连忙给徐显卿拍背捶胸。
但见徐显卿顿足道:“好个麻权,当年我不过说了你一句姓麻脸也麻,你竟上疏弹劾我,毁我前程,此事我必不会与你干休!”
家仆道:“老爷,我看此事不简单……”
对方朝赵志皋看了一眼,心想此人上了年纪,平日又是耳背,于是压低声音道:“老爷,我看很可能是那些清流作得手脚,与沈鲤与宋纁脱不了干系。”
徐显卿点点头道:“有道理。”
家仆道:“这廷议是申相国与杨太宰主持的,他们必会替老爷说话,我们还是等消息吧。”
徐显卿闻言颓坐在椅上然后道:“好吧,你再替我打探消息,廷议后什么情况你马上报来。”
“是。”
家仆走后,徐显卿心底烦躁,看了一眼赵志皋,但见对方大白天的竟在椅上打起盹来。
徐显卿见此不由感叹,要是朝堂上都是赵志皋这样的大臣就好了,整天都是算计来算计去,勾心斗角,真是令人生厌啊!
却说阙左门中。
面对吏部尚书杨巍的质问,在场的众官员心底都是暗中猜测,以往廷推官员时,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临推前堪任官员被弹劾而失去资格的事,但是这三名官员同时被议罪,却是头一回。
通政使张孟男再度起身道:“元翁,太宰,列位同僚,本官以为在会推时,三名堪任官都被议罪,此事或许并非巧合,或许是暗中有官员在其中暗生波澜,本官认为在此之机,应停止会推,对三名堪任官员进行调查,有罪问罪,无罪再推论,如此方是公允。”
张孟男来历不简单,前首辅高拱是此人的姑丈,高拱被罢官后,张居正也没有为难他,对他客客气气的,张居正倒台后,申时行上位,就让这人担任通政使。
历经数个首辅而不倒,张孟男靠的就是中立二字,他在朝中说话向来公允,不偏向哪一边。
张孟男说完,但听次辅许国突然阴阳怪气地道:“还要什么重推的,既然三名堪任官员都是待罪之身,唯有一人无罪,那么我等就推此人好了。”
其实杨巍不说,也有不少人知道最后一人是清流黄凤翔。
许国这话在沈鲤,宋纁耳中就有些难听了。
沈鲤与许国关系很微妙,当初张四维丁忧时,阁臣缺位。
若当时进行公推,沈鲤是很有希望的。但是张四维走时,他与申时行却一并向天子推荐了许国入阁。
于是天子不经会推,特简许国入阁。
此举看似破坏公例,但其实也是允许的,因为内阁这个位子,本来就十分特殊。
名义上是天子的顾问之臣,实际上干的却是宰相的事。
天子下旨,提拔一名侍驾官员没什么不可以的。
张四维,申时行如此之举等于将沈鲤挡在了门外。但是问题是许国在吏部,礼部任侍郎的时间很短,朝中势力十分浅薄。
特别是不经过会推,而是钦点入阁,破坏了公例,导致朝中很多文臣都不服他。就是因为势力浅薄,所以入朝后许国就处处依附于申时行。
沈鲤平日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做人,公公平平处事,从来不搞些阴谋诡计的事,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被人怀疑幕后操纵,他难免委屈。
沈鲤正色道:“此事背后似有风风雨雨,但是是否有人作手脚,若没有实证则不可轻易下结论。但是会推乃圣上钦定,若是因为一点事就取消,此举实是辜负了圣上的信任,所以本官以为会推不可取消,但堪任官员之人选可以再商议。”
“沈宗伯所言有理,既是太宰那边只余一名堪任官员,不如由沈宗伯试推举一二官员,我们也议一议,也免得再生事端。”许国继续暗讽。
沈鲤不苟言笑,此乃十足十的宰相气度老,推举官员乃吏部之事,本官不敢擅替,相信杨太宰还有其他的人选。”
众人都是暗暗点头,沈鲤此举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见杨巍道:“沈宗伯此言差矣,礼部侍郎位列三品,乃朝廷重臣,天子的股肱,哪里有那么多堪任之官员。如此吏部当初为何推举四人,不推举五人?岂有骤然说加就加的道理。”
“就算老夫手中替补人选,但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这些弹劾之词,论罪之据,到底是真是假,为何如此恰巧。是不是以后官位出缺,只要有人捕风捉影的说几句,我们就将真正堪任的官员拒之门外?”
听了杨巍的话,众官员们纷纷点头。
申时行赞许的道:“太宰所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