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宗海你方才提起之事,既是说开了,那么我也实话实说,扳倒张鲸此事所谋甚大,顾某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除了顾某还有不少同僚,所以我不得不请宗海你再三替我保密。”
林延潮心道,你这么说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了。
不过他并未在言语上与顾宪成计较,而是道:“放心,此事除你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不过你要小心身边之人,他们未尝会如我这般为你守秘。”
林延潮知道这件事,就算自己不通风报信,也早有人暗中禀告给申时行。
顾宪成道:“宗海放心,此事我当然是有分寸,顾某今日来是旧事重提,倒张鲸之事上,你是否愿意出头?”
林延潮闻言不答。
顾宪成等了一会道:“看来是顾某是要无功而返了。”
“叔时,并非我不愿,若是上谏张鲸,此事我义无反顾,但是恩师那边,我不好交待。”
顾宪成道:“妒年,当国至今也有五年,你是欲承他的衣钵,所以不愿让他为难?”
林延潮心想,知道了你还来劝我?
林延潮则道:“叔时,你错了,恩师从未许诺过我什么。”
顾宪成道:“许诺与否,这不重要,宗海,你若想着恩师将来指定你入阁就大错特错了,这入阁的事除了要首辅引荐,更需要圣意亲准。”
“但是当今圣上曾与恩师明言过,将来会栽培于你,却不会让你入阁,委以政柄,此事你可知道?”
林延潮闻言震惊:“此事当真?”
顾宪成点点头道:“当然是千真万确!此言是圣上亲口与元辅说的,极少人知道……具体何人转述于我,此事恕我实难奉告。但你要相信,我没有欺瞒你分毫。此事圣上已经提了,恩师也知道,但他是不是从未与你说一句?半点口风都不露?”
林延潮心底震动,他看着顾宪成,对方这话似乎不假,不像是来故意骗自己。也不像是为了挑拨离间,然后编造的话。申时行说过,顾宪成这次要扳倒张鲸,有宫里权珰的支持。这消息八成是这位权珰传给顾宪成,只是这位权珰是什么人?
张诚?田义?还是陈矩?
见林延潮沉默,顾宪成冷笑道:“我就知道恩师从未与你提过一次,但这边却用着你办事,给你期许,将来要如何如何?那边却栽培朱山阴,沈四明,为他们铺好前程。元辅如此举动,值得宗海你如此为他效力吗?顾某实在是从心底为你不平啊。”
林延潮越琢磨顾宪成的话,越觉得他所言并非捏造。
自上一次天子亲自来自己家里,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以后,林延潮本以为天子对自己释去怀疑了。但其实天子对自己仍有戒备心,这一次自己虽升任礼部侍郎,但高淮却被逐至南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然后天子又将不准备让自己入阁的话,告诉申时行,就是让他将来退位之前,物色接任的人选,这里首先排除了自己。
想到这里,林延潮出言道:“叔时,若是你是恩师,陛下将不让我入阁的话交待给他,你会告诉我吗?不言,是正理,言之,则是泄密。”
“内阁宰相者,将来主持国家之政柄,焉能不慎之又慎。一旦恩师将此事泄漏半句,岂非引人之窥视,以及小人提前攀附,所以恩师此举再恰当不过。恩师不把此事告诉我,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会有丝毫不悦之心。”
顾宪成闻言道:“宗海,我在这里并非是说元辅的坏话。我素来知你怀抱大志,入阁执政,将来如张江陵,张永嘉那样在天下推行事功变法,但是元辅既无法让你入阁,你为何不另找靠山?”
“靠山?”林延潮反问,“是那个给你透露消息的宫中权珰吗?”
顾宪成闻言一顿,然后点点头道:“不错,宗海,说之前你不可抱有成见。这内监之中既有如刘瑾王振那样的大奸大恶之徒,但也有如郑和,怀恩那样的忠直之士。”
“这位公公……就是看不惯张鲸事事逢迎,收刮民财以悦天子。若是宗海你这一次能扳倒张鲸,这位公公必以你为知己,那么有他在天子身边几句话下,那么将来入阁之事就有转机了。”
林延潮点点头,从顾宪成这句话里他可以听出,这位权珰不仅权力大,而且深得天子信任,可以影响天子的决定,如此说来只有一个人了。
“这位公公还要你与我说什么?难道是他要你拉拢我的?”
顾宪成闻言道:“宗海……”
林延潮叹道:“叔时,此事我们暂且不论,扳倒张鲸乃大义所在,但为内廷中的勾心斗角谋划,我们反成了他手中争权夺利的棋子,如此我们与投身阉党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将来提督东厂,焉能是国家社稷之福?”
顾宪成道:“宗海,你不要将内监想得如此险恶,这位公公乃是大仁大勇之辈,他亲自与我承诺,他并未有染指权力之意,他要扳倒张鲸,既有公义,也有私怨。”
“所以你信了他的话?”
“信与不信都无妨!”顾宪成言道,“只要能扳倒张鲸,就是为了朝廷除一大害,何乐而不为?”
“宗海,这位公公在皇上面前的话,极有分量。若他极力推举你入阁,大事可成也。朱山阴,沈四明之辈不过提线木偶而已,论才具,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