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参鲁的再三请求,林延潮笑着道:“昔日有人有目疾,整日忧戚,旁人问阳明先生,阳明先生道此乃贵目贱心。”
“抚台,以我看来且不说倭国是否有兴兵之意,就算真有兴兵之意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因此忧心而乱了方寸,那就是贵目贱心了。呵,在下试言之,还请抚台大人见谅。”
赵参鲁拱手道:“多谢部堂大人指教才是,其实我以为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眼下虽是四海升平,但国家还是有内忧外患的,去年大旱,各地督抚,藩臬都忙着赈济的事,我们福建虽说没有旱情波及,但各级衙门也是裁剪用度,节衣缩食的过日子,难免在兵备上有些疏忽,若是倭害再起,沿海无力阻拦……”
赵参鲁压低声音道:“之前的倭害真倭不过十之二三,其余沿海之民假扮倭寇,若是倭国真的进犯,沿海响应如何是好?若是万不得已本抚只好向朝廷建议重新海禁,封闭月港,以防倭害。”
林延潮看了赵参鲁一眼心想,此人不简单啊。他知道自己是主张开海的,故而拿此谈条件。
林延潮之前以自己致仕为理由说了不插手,一听人家说要禁海就插手,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林延潮屈起食指顺了顺唇边的短须,当即道:“这抚台乃是一省封疆大吏,开海还是禁海一切决断当然由抚台出,林某闲散致仕之人,难堪重任,微言不足搅扰清听,还请抚台恕罪。”
赵参鲁闻言神色一变:“你……也好。”
“不送。”
当即二人离席作礼,赵参鲁满怀心事地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林延潮欲言又止当即无奈地离去了。
赵参鲁坐着大轿返回了巡抚衙门。
巡抚衙门离三元坊很近,过了片刻大轿即到了衙门里。
知道赵参鲁回府后,他的两个心腹师爷即迎了上去。
赵参鲁一见二人当即道:“堂上说。”
“是。”
三人坐下后,赵参鲁道:“这林三元不肯为本抚出谋划策。”
一名瘦高个的师爷道:“东翁可有拿禁海的事说?”
赵参鲁点了点头。
一名矮胖个,看起来甚有智计的师爷道:“不出意外,林三元此人不是轻易上钩的人。”
瘦高个的师爷负气道:“既是他不答允,我就上奏朝廷禁海,特别是长乐陈家可以往细里察,安个通海的罪名应是不难。如此有着林三元后悔了。”
赵参鲁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什么出一口气的办法,但随即摇了摇头。
矮胖的师爷看了赵参鲁一眼当即道:“不妥,陈家是通海多年,但往来的都是琉球王室,没有与倭寇来往的实据。另外陈家的陈行贵这一次为行人司行人奉旨出使琉球,若是查封长乐陈家就坏了朝廷的大计啊。”
瘦高个的师爷闻言色变,当即道:“是我太冒失了。”
赵参鲁起身道:“是啊,本省任何人不助本抚,本抚可以为难他,但林三元就算了,他就是归隐田园,但他的老师闽县林烃,还有同宗侯官林如楚……”
矮胖师爷点点头道:“自古以来,世家大族都是地方官的心腹之患,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得罪不起。但林三元不出声,那么我们上奏朝廷的折子里怎么写?我们先给内阁哪位阁老打个招呼,或是兵部哪位大人先通个气?”
赵参鲁点点头,捏须道:“若是有人替我们在中枢里陈情就好了,本来可以仰仗大宗伯的,但听闻他八十岁的老母病重,正连连上疏请求归乡呢……”
两位师爷都是叹了口气,赵参鲁强笑了笑道:“也无妨,本抚再托其他人说话就是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倭国的事禀告给圣上才是。”
当日赵参鲁起草了奏章以及几封书信,印上加急的印戳,然后命驿马以八百里送至京师。
当然八百里加急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事实上就是有多快送多快,换人不换马,昼夜不停地将急报送至京城。
这一路上水陆还算顺利,奏章到了通政司的手中。
通政司又交房太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将奏章送给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
文书房太监站在门外正要求见,却得知张诚有贵客暂时不方便见自己。
文书房太监讶异自己是紧急公文,张诚就算见首辅申时行也不会撇开自己不见。
哪里知道张诚现在见的正是次辅许国的管家,但真正的贵客,是坐在许国身旁这位公子才是。
但见那位公子笑了笑开口道:“见过张公公,在下姓梅单名一个侃字。”
张诚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梅公子,久仰久仰。”
梅侃笑了笑道:“初次见面,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梅侃奉上礼单,张诚接过礼单,目光也是一下子柔和了笑着道:“你们梅家倒是很会做人。”
许国管家与梅侃都是一笑。
说完张诚道:“又是哪个官员不开眼了,尽管与咱家说来,一省督抚为难你们,咱家也为难一省督抚就是。”
说完三人都是大笑,许国管家笑着道:“我早说过了吧,张公公一向是快人快语。”
梅侃笑着道:“久闻张公公办事公道,能与公公您打交道实在是梅某的荣幸,这一次咱们不为别人,但求公公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就是。”
张诚微微笑了笑:“若是与两淮的盐税有关,这个忙咱家可帮不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