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候,小早川隆景的本阵之前数百米处。
昨晚刚刚下过一场骤雨,草甸上都还挂着雨水,脚踩上去是湿漉漉的一片。
明军的阵地前,火炮都用树叶遮掩着,而军伍之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此人是翰林院修撰翁正春,以及编修史继偕,二人脱去官袍,只是作普通民夫打扮,这一刻他们来到了距倭军阵地不足一里的明军隐蔽阵地里。
却说翁正春,史继偕二人一介书生,不在翰林院里修史,却为何却千里迢迢地赶来朝鲜?
原来上一次火烧龙仓,收复王京之事,令京师百姓们十分的振奋,读书人是争相追看,所以这二人是受了新民报主编方从哲之意,特意前来朝鲜,作为普通的战地记者来到了明军。
一般而言,林延潮是将二人安排在后方的,如此得到军情既相对便利一些,同时也不会有危险。
但没有料到翁正春,史继偕居然丝毫不怕危险,无论如何也要亲临第一线,采集第一手资料,所以他们直接跟随大军前行。
这一次大战他们直接到了刘綎军中。
身为清翰林,虽说没什么权力,但在朝中的地位可谓是极高。一旦出了什么闪失,别说李如松,连林延潮也要被问责。
所以他们虽说一片血诚,但既然来到战场李如松不得不派精兵保护。
李如松让心腹家丁带着三百名辽东精骑来护卫二人,这三百精骑什么事也不用干,无论战况如何都不会出动,但只要二人有一点风险,他们就押着这二人火速返回大营。
既然辽东精兵对两位翰林是一肚子牢骚,但身为前军主将的刘綎,对于二人到来却是十分高兴。
大战之前,刘綎先让二人参观了自己的多国部队。
等到闻之刘綎除了边夷之外,甚至连倭人都编入自己的部队,丝毫也不担心倭军反水,二人十分吃惊。但刘綎则是自信满满,果真次日在与小早川隆景地作战中三战三捷,实在大大杨了大明的国威。
到了次日夜里,吴惟忠部秘密赶到,并带来了火炮。
翁正春,史继偕早就听闻过明军在平壤以火炮大破倭军的故事,听说火器一来都是精神振奋,无论如何也是要猫到天明,看着明军火炮如何大显身手。
二人如愿以偿作为新民报的战地记者,第一线观看了这场明军与倭军最大的决战!
二人不敢多作走动,他们猫在深山中,看着天边一点一点变明。
尽管浑身上下都是湿透,但二人却是一声不吭,他们知道身旁的明军将士比二人更加辛苦。
身旁的士卒都是穿着单衣,脚上的靴子都是湿透了,他们仍是埋伏在这里。
一名负责保护二人的年轻士卒问道:“老爷,把总说咱们在这里的事都能通过你们手中的笔让京中的人知道,这是真的吗?”
翁正春看着年轻的士卒道:“是的,不仅仅是京里的老百姓知道,天下的老百姓也会知,甚至皇上也会知道。”
这士卒露出了一抹憧憬的神色,然后道:“那万一万一明日我走了背字,那么天下的老百姓会知道?皇上也会知道吗?”
翁正春闻言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响后翁正春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卒精神一振道:“我的刘阿牛,浙江义乌人,我爹叫刘上巳,他是上巳那天生的,我爹从戚爷爷在时就在当兵了,我爹当年在福建给倭寇砍断了手不能当兵了,如此轮到我当兵了,我不怕死,就是怕死了就这么死了,除了我爹外,连个难过的人都没有。”
翁正春闻言点了点头道:“好的,你的名字叫刘阿牛,你爹叫刘上巳,你们的名字皇上会知道的。”
“那就好了。”刘啊牛舞了舞手中的藤牌十分兴奋。
翁正春转头看去,但见在山间不知多少这样的明军士卒。
以往他读史书上的大战,都是憧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样的豪情,他总以为大战的胜负是由庙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才是决定者。
但今日他看向这些不为人知的小卒才知道,大人物付出的是智谋是与筹帷幄,但这些宛如棋子般的小卒,不是如棋盘上的棋子被人吃掉就吃掉了。
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于这场大战他们也是重要的参与者。
想到这里,翁正春心情激动,他为林延潮影响总觉得事功就是为天下老百姓做有意义的事,但将老百姓认为有意义的事记录下来也是一等事功。
于是翁正春从怀中拿出了用油布包裹的纸,接着天空一点鱼肚白的亮光,从取笔往墨盒了沾了一点墨水,于马上要成为战场的地方奋笔疾书。
他把这几天亲眼看到,聊过天的士卒军官们的话一一写在纸上。
他越写越是感动,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将这些无人所知的士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发生的事记录下,尽管他偏离了方从哲要他记录战事的初衷,但他觉得这样更有意义。
天一点的明亮了,翁正春奋笔疾书浑然不觉的,而史继偕则是渐渐透过山间的薄雾看清了倭军的阵地。但见倭将小早川拒守一座关隘,左右山势陡峭,只有一条道可以通过。
这样的地方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但倭军不知的事,明军有火炮这样的武器。
天边的层云随风卷动,一点晨曦已是在东方明亮,明军的士卒知道大战将起,拿出干粮啃着。
他们这些隐蔽阵地是护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