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这样心思的官员,与真正仗义死节的官员相较,也不知哪一边的人更多一点,但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就算那些心底真为民请命的官员,也未必没有这个心思。
利义所在,才能大势所趋。要成事,少了一个都不行,这才是读书人的义利之辩。
玉阶上众官员,都已看出局势越来越不可控制,叩阙请愿的官员竟达到了两百余人之多。
而这时吏部尚书严清来到阶上。
严清已不是原先数年前,在会试时仗义为林延潮直言,直斥何洛书的严青天了。
现在严清已是垂垂老矣,且疾病缠身。
严清颤颤巍巍地来至阶上,对张四维,申时行,余有丁道:“眼下百官请愿,你们三位辅臣,身为百官领袖,不思替陛下安抚百官,反而是要与百官一并胁迫陛下吗?要陛下在百官与太后间两难吗?”
百官中,吏部尚书是可以与内阁大学士平起平坐,相互抗礼。
谁也没料到,严清这时挺身而出。大家也知道严清不是太后一党,也不是张四维他们一党,只是出来持中而言。
严清是怕朝堂上局势激化,而产生双方都不能承受的后果。
古往今来把这样的人,一律称为和事佬。
这时刑部尚书潘季驯也是出班道:“三位辅臣,此举不妥,还是请陛下与太后慢慢商量,你们这样算得什么事。”
潘季驯也是朝堂上之张党,因有党庇嫌疑,不时被御史弹章攻讦。
眼下在这时,却也站在严清一边。
严清和潘季驯都是不是怕事的人,只是这时候他们觉得应以大局为重。
还有户部尚书杨巍等数名九卿等高官出面支持严清,潘季驯,他们有的是正直君子,不忍天子为难,有的人则是怕事后太后降怒。
他们不是顾宪成,魏允中那等愣头青,身居高位多年,他们最怕就是见到这样朝局的动荡。他们对张四维,申时行利用百官请愿,为内阁争权的司马昭之心看得透彻,所以不愿站在他们一边。
但是阶下兵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左都御史陈炌,礼部侍郎陈经邦,詹事府詹事,太子宾客许国等官员却是一并将冠带举起,向天子叩头。
这些人都是张居正昔年一手提拔上来的。
天子纵是清算张党,也不能将这些人一并赶出朝堂外。张学颜,陈经邦,许国都是张居正致仕时向天子保荐九人之一,文华殿上御屏留名。
尽管如此,他们也是朝不保夕,若是天子要继续清算张党下去,他们随时权位不保。
眼下这些人也是跪在阶前,向天子叩头,虽一言不发,但立场已是表明。
三位尚书,加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几位三品官员都表明反对太后的态度。在文官高层的六部九卿官员,也分裂作两派,一派是张居正旧党反对太后,一派则是持中。
天子也是气道:“朕岂可去迫太后,如此朕还能为人子吗?尔等速速命百官退去!”
张鲸奉命传话数句,但阶下百官早已是铁了心,无一人起身,只是叩头跪哭。
天子见百官不退,将牙一咬当下喝道:“侍卫何在?给朕清场。”
皇极门台阶上下的侍卫都是按刀一动。
张鲸与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对望一眼,一并跪下道:“臣请陛下三思啊!”
天子也没这打算,只是恐吓而已,否则真要清场就是与文官集团翻脸了。
这时三位辅臣,如捣蒜般叩头道:“陛下垂怜百官之请啊!”
严清也向天子叩头道:“陛下,张居正之事可以缓,但潞王大婚之费不可不削,否则今日失去的是整个天下的士心和民心。”
兵部尚书张学颜道:“臣请陛下,让太后答允削潞王大婚之用。”
张学颜跪在阶前,语带哭声。
几位辅臣更是跪在天子面前一直道:“请陛下禀明慈圣太后!”
天子对几人怒道:“你们这是要离间朕与母后之情吗?你们这是要逼朕作不孝之子吗?”
十几名部院大臣们只是叩头。
张四维拉住天子龙袍的袍角,双手捧着哭道:“陛下,臣实不敢陷陛下于不孝,只是无此不足以定士心,民心啊!想来慈圣太后以天下为念,必会答允陛下之请。”
申时行,余有丁也是一并道:“请陛下三思。”
天子看了一眼,皇极门下叩阙的百官,哭声直撼宫阙。
这简直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的事,比得上当年百官在左顺门叩阙了。
天子也是手足无措,面对此时此景,只能脚底抹油道:“退朝!”
说完天子进入了皇极门。
而百官见天子御驾离去,都是哭喊道:“皇上!”
“皇上!”
“皇上!”
侍从们慌忙将皇极门左右一关,但仍不能将百官声音关在门外。
天子似逃跑一般退至门后,此刻他惊魂未定,不由顿足道:“这些大臣实在。。。实在是太放肆了。”
张鲸窥见天子脸色,低声道:“陛下,你是九五之尊,百官岂敢相逼,张四维说得清楚了他们是要正君位,正乾位。”
天子回过头来瞪了张鲸一眼,张鲸立即跪在地上叩头。
天子来回踱步,种种之事浮上他的心头。
以往每日上朝前,太后总是亲至乾清宫,见自己身上床榻上,即用水泼面,强令内侍扶起。
万历八年,天子于后宫醉酒,持剑而行,太后闻之大怒,召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