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赦曰……
着林延潮任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归德府同知府事……
接旨即赴上任……
来宣旨的是老熟人高淮。
待林延潮叩拜后,高淮连忙扶起林延潮道:“林大人,此去中州,可以继续为朝廷尽力了。”
林延潮接过圣旨道:“谢过高公公。”
二人想起前事,都是感慨不已。
然后林延潮将高淮送出客栈去,回过头却见学生们都是表情不一。
林延潮讶道:“怎么了?”
众弟子们一时说不出话来,孙承宗上前道:“东翁,我们本以为你此去回乡养望,如谢安石一般,但眼下突知朝廷将你起复,不由诧异。”
徐火勃勉强地道:“老师,你能外放为正五品,学生真替你高兴,为一任亲民官,敢问将来是不是仍可以回翰林院任职?”
林延潮闻言心知,在众学生们心底在想什么。
虽说五品同知官位比六品中允要高,但大家都认为,以翰林之清贵,去地方任同知实是屈就了,若是可以,倒不如回家养望三五年,等待起复之机。
一旁之前争相要请林延潮的商人,也是私下嘀咕。
“林三元不是被削籍还乡吗?怎么又起复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听说归德那里老百姓虽穷得穿不起裤子,可当官的却富得流油。”
见众弟子神情,林延潮道:“儒学有王道,有外用,如翰林清流,为王道,同知亲民官,则为外用。本朝以来,人人崇清议之臣,实重王道,而贬低了外用。但以我观来,若王道不与外用相合,则王道无所成矣。”
众弟子们听林延潮这么说,方恍然大悟。
王道与外用合一,就是纲目并举,这就是事功学的要义,这是林延潮以往每日与他们所讲的,也就是古代版的‘实践出真知’。
这话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众商人听了也可以明白。
“故而翰林是为学矣,亲民官是为用,先学而后用,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才是事功之所在。”
听了林延潮这番话,众弟子们都是露出受教之色。
商人们则是道:“原来林三元此去是为了黄河灾民。”
“看来是我等错怪他了。”
众人纷纷露出内疚之色。
这时一名商人上前道:“林三……不,是林司马,从通州一路去归德的路上不太平,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林延潮问道:“这怎么说?”
这商人道:“我刚从这条路上来,现在黄河北决,淹了运道,故而运河是不能走了,只能走陆路。但陆路不太平啊,别说现在河南,山东到处都是流民,今年北直隶遭了旱灾,好几个县也在闹饥荒,路上劫匪出没,我此来京师,也是遇了几次险。”
听了这商人的话,林延潮不由质疑,自己身处的时代,真的是史书上所说的万历中兴,大明朝正是盛世的时候吗?
现在都如此状况了,到了历史上的崇祯年,那要天下大乱至何等程度啊。
之前说要从学于林延潮的弟子们,这时纷纷道:“我与老师一起去归德府,人多也有照应。”
林延潮看众弟子如此,不由摇头,他们多是学生,心底有一腔热血,但没有办事的经验。自己此去归德任同知,私下是奉旨查案的,故而必需挑选精干之人同去。
林延潮于是留下孙承宗,以及其他六个人在自己身边,其余人就让他们先回去。
之后林延潮立即回房写信。
林延潮写信给何人?
他写信给朝堂上归德府籍的同僚,同年。
说起朝堂归德籍同僚,第一位就是原翰林院掌院学士,现任礼部右侍郎沈鲤。
沈鲤是商丘人,他与申时行虽是对头,但待自己一贯不错。现在的沈鲤号称伊洛真儒,乃当今朝堂上清流官员名望最著之人。
林延潮若与申时行站在同一立场,与沈鲤刚,无疑会令自己名望大损,所以在沈鲤,申时行间,他打了左右逢源的算盘。
林延潮给沈鲤写了一封信,信里说得很恭敬,自己去你老家任地方官,以后请沈老你多多指教了。
第二位是现任保定巡抚宋纁。
宋纁有一句话,林延潮在为秀才时很推崇,君子之为学也,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
此人也是号称正人,林延潮也是恭恭敬敬地写信,前辈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回家里去的,晚辈可以顺路帮忙。
第三位是吕坤,这位也是大贤,理学大儒,现任户部主事。
不过吕坤是万历二年进士,与林延潮平素没什么来往,写信给他也是出于礼貌客气。
接下来就是林延潮同年。
想起他的名字,林延潮不由嘴角一勾。
杨镐,归德府商丘人,万历八年进士,三甲二百二十四名同进士出身。
现在杨镐在保定蠡县任七品知县。
杨镐现在处境不好,因为朝里没人。
三甲进士出身,名次又那么靠后,释褐时只能去江西南昌,当了一任知县。
南昌还没任满,又调至蠡县,来来去去还是个正七品。
昔日林延潮为翰林时,乃同年中第一清贵,杨镐每年过节也是派人至京登府问候,还送上不菲贽敬。
本来说杨镐这样一个小知县,虽是同年,但与林延潮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但林延潮念及杨镐,乃同年中除了顾宪成外,自己穿越前唯一有在史书见过他名字的人,对他不由多关注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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