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窈也深切地感受到了,皇帝对慕容琤的猜疑忌惮,已达到了濒临漰溃的地步。
借着徐夙卿这块跳板,晰王在南方的势力与威望,远远地高过了他这个皇帝。
再加上,慎王与羡王之死,始终是他心中难忍的刺痛,也会生起深深的忧患。
兄弟相残与父子相杀,本义上并无多大区别,又怎知慕容琤会不会对他动手呢?
皇帝已经几天没见慕容琤了,陪伴在他身边的一直是陆泉,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将五皇子从宫中叫了过来,亲自教他骑马射猎。
看来皇帝已经决定断臂止损了,他想要放弃历练多年,已经完备帝王风范的晰王,而开始下苦心,去培植仍带着稚气青涩的五皇子。
尽管这样会很艰辛,皇位坐一辈子,临死前还不得半点清闲。可是自己亲手培植的力量,可以完全掌控,觉得安心。
沈舒窈骑着马,在山坡上缓缓而行。
明丽的阳光照着连绵的山陵,层林尽染,红霜满岭。
心中生出一层茫然愁苦,也不知慕容琤这几天在忙着什么,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正愣怔间,忽见山下的一片林子内,飞起几只栖鸦宿鸟,难道林子内有人?
可是仔细倾听,又是一片寂静,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放心。
那片林子前面就是方壶寺,可是今天的寺院也觉得分外安宁。
听不到香客喧哗,只有清扬悠长的钟声,在山谷间寂静地回响。
忽然,她透过树隙,看到了一匹银色的骏马,闪烁着像月华一般的光泽,正是慕容琤的座骑。
沈舒窈的心跳动得厉害,忙骑马冲下山坡,悄悄地走进了林子,向深处走去。
她从小径下来,并没有人发现她,而且那匹马好像认识她一般,也没有嘶叫。
沈舒窈走近,发现林子深处有一片空地,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几十个人坐在青石上,神情庄重肃穆。
她的父亲沈逸墨也赫然在场,还有楚大人与秦大人,以及一些平时结交深厚的官员。
而坐在正中间的是慕容琤,颜冉陪在他身旁,两人都是满眼坚清冷肃。
空气凝固了一会,最后慕容琤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却能穿透到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间。
“事情就这样定了,今天晚上子时,我们集结一万将士,冲进帝宫,逼迫皇上逊位!”
逼宫夺位?沈舒窈一惊,身子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众人听到动静,倏地站起身往这边瞧来,慕容琤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沉步走了过来。待到看清是沈舒窈,才松了口气。
沈舒窈站起身来,身子仍是颤簌,走到慕容琤跟前,“你真的要谋逆,要犯逼君夺位的大罪了?”
慕容琤平静地道:“我本想商定好后,就去找你告个别,今夜之后,我将彻底告别过去,或者位登太极,或者身丧黄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必多说了。”
沈舒窈心中涌动着无比遏止的惶恐,颤声道:“为什么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慕容琤眼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定定地望着眼前那些飘飞的落叶,“因为我已经疲倦了,想干脆地结束这一切,不管是哪种结局,我都作好了准备。”
“可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还是再等等看吧。”沈舒窈恳求他。
慕容琤酸涩地道:“焦心等待的结果,不是被幽禁,就是被流放。反反复复地折腾,或许仍能保得一命,可我已经精疲力尽,不想这样循环复始了。”
沈舒窈只觉无比的悲凉,虽然她也一直渴望结束这种无休无止的杀戳,可这样的方式,却是她始料未及。
她转过身,默默地望着包括她的父亲在内,那些一脸誓死如归,忠诚赤胆的官员,内心很震撼。
对于慕容琤同他们交往的具体细节,自己知之甚少,不知他以什么方式,牢牢地笼络了他们的心与灵魂。
让他们甘愿交出全家的性命,赔他下一场胜负难料的赌局,接受这种最强烈的风暴洗礼。
尤其是父亲,从自己睁眼到这个世界,他就立场坚定,从未动摇过。
他应该知道,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依然会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凭着自己与几个皇子的纠葛,无论谁做皇帝,他都会受到保护。
可是他依然领头,走上了这条风险重重的道路,温润儒雅的外表下,饱蕴着作为文人的风骨与清华。
还有颜冉,他已是驸马,又即将承袭郡王的爵位,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是还渡血救命的恩情,那在接下来这两年的斗争中,他所流的汗水与血已经还尽了。
他从江湖中来,身上始终带着一股英侠之气,现在身为贵族,置身于繁华锦绣中,也依然不改真心。
不用说,他们之所以策划逼宫,都是因为颜冉手握的兵权,身为京卫指挥使的他,可以调动京城所有的将士。
皇帝没有收缴他的兵权,或许觉得要给颜家一个喘息的机会,或许觉得自己的女儿,能够对他形成约束力。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乘龙快婿,爱情与灵魂,整个人整颗心,都寄托在了清晏园。
沈舒窈从他们坚定深切的目光中,恐慌一点点消失,心中也油然涌起一股激流。
目光缓缓地落到了慕容琤身上,他们有忠诚与信念。而自己对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爱至蚀痛?
慕容琤望着她变幻不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