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与母亲方子晴的住所与方家大院有一里之地,就在清水池的东边,临水而立。
原本这里不过是两间竹制的小破屋,连方家最下等的奴仆都不愿住,就是夏天里纳凉也嫌蚊虫多。然而,在方兴生命的起初,坚强而倔强的方子晴就带着还在喝奶的他,从豪华舒适的闺范搬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住就是一十六年。
恶劣不良的外景,又临水多寒气,让刚刚产下方兴的方母落下了病根,不久后就病倒了。后来方家老太爷实在是心疼女儿了,便让人在原来的住址上,陆陆续续的修好了一座三进三出的独门小院,又派了不少使唤的人手来照看这对母子。现在方兴家的丫鬟竹儿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进入方兴家的。
当方兴渐渐走近家门口时,他的那颗波澜不惊、处变不惊的心竟然有些恍惚起来——这是一种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就像是有一重淡淡的忧愁,在他心底悄悄盘旋着。重生的方兴接受了这一世大部分的记忆和情感,现在面对这个家,他不禁有些近乡情怯。
方兴在外忙碌的两天,又何尝不是暂时逃避的两天?现在离家门越近,那份迟疑两日之久的感情再一次涌上心头,让日益冷静、成熟的他一时间也不禁不知所措了。
这时,将他护送至此的方五,在一旁轻声提醒道:“三郎,已经到了。院内漆黑,老夫人应该睡了,我等便守在外面吧。”
方兴闻言从那种恍惚中挣扎而出,抬头往院内看去,这才注意到家里已是漆黑一片,竟不掌一灯。此刻已是戌时,方兴心想家里人一定都已睡去,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家母应该已经睡去了,你们就不用进去了。”接着他有略作关怀道,“不过,春寒料峭,你们四个人一夜守在院外,是不是……”
方五轻轻一笑,豪气道:“些许寒风何足挂齿,能为三郎和老夫人站岗守夜,对我等可是个美差。这几个小子,心头热切着呢!”
刚才,方兴从方家大院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方五,对方一听他要回家,便自告奋勇的前来守卫,而方兴稍稍推辞了几句便也就接受了他的美意——有个莅临【通神三天】的大高手护卫,总是多了一份安全。
一朝真气胎动,踏上炼气大道,方兴这个方家嫡亲血脉的处境便变得炙手可热了。仅仅三日之内,方兴在家族内的地位就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前后的差异真可谓有宵泥之别。面对这些人的奉承和讨好,方兴初时还有些不自然,但是随着他的修为日益高强,所见之人、所见之事越发高深玄妙之后,他再面对这一切时,也就泰然处之了。
眼下,他听到方五这般客套,也只不过是微微颌首,便不再多话。
方五道了一句:“我等就在院外不远处,三郎有事只需喊便可。”说完便手一挥,紧随身后的四位炼气第三重天的高等护卫,连句话都没有说上就被打发走了,而他也躬身而退。
方兴看着他的消失在了夜幕之下,呲牙一笑,在药王厅的一日内,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这样的表情,也已习惯了方五这样恭敬地态度。方五对他处处小心应承着,就像那日明月楼中方来福对待方家大郎一般——方传武听闻一阵喧哗声,仅是眉头微皱,方来福便如同得到圣旨一般,亲自起身查看。——这让以方传武为超越目标的方兴很是满意,觉得这个方五倒是个用起来得心用手的人物。以前的疙瘩也就十去八九,不再放在心里——大梦百年后的方兴,自有这种豁达大丈夫气度。
但这一切,在‘家’字面前,终究还是难以抗衡。手里提着灯笼,方兴在家门口又犹豫了一会,终于那份牵挂之情最终战胜逃避心理,带着颗惴惴不安的心,他提步往内走了过去。他开门的时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丝丝响动打扰了家人的休息。
等他轻手轻脚迈过门槛,来到院中时,院内的死寂一片,却不由让他皱起了眉头,心里一阵惊疑——房里竟然没有一丝呼吸声……
“呼!”方兴猛地长眉竖起,那份迟疑瞬间被他丢掉脑后,顿时就风风火火闯进屋内。
一间、两间、三间屋子里,在昏暗灯光的照映之下,没有尸体,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他的母亲竟和丫鬟竹儿都不见了。
惊疑不定的方兴正欲高喊,目光却不经意的少见,摆在厅内饭桌上一笺信纸来,他抢步上前,将信纸一把抓到手里,匆匆瞧了个遍。
“嘘……”方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对自己的奇怪念头,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之前的那种近乡情怯的扭捏却已是悄然不见,再无半点了。
方兴弹了弹手中的信纸,仔细看了起来,洁白的纸张上端正娟秀的毛笔字,似乎也随着他的目光的注视而化作一位慈祥母亲的面容对他微笑低语。
——“我儿方兴,你遣人送回的诸物为娘已收到。那个小女孩身世可怜,为娘带她去寒山寺烧香敬奉,向天神祈福。不在家的几日里,你需好生用功读书,不能怠慢学业,为娘回来会考校你的学业。”
——“竹儿也吵着要去,为娘也答应了,这几日你便到家里去吃吧。”
字里行间那浓浓温情让方兴心头为之沉重,“母亲啊!母亲啊!”那份浓烈的感情在他心头激荡咆哮,最终那份“吾已为人子”的感受战胜了一切。
从方兴脱困重生到现在,面对这个世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