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有几发炮弹前后左右地落到涧谷和两侧的林子里成玉昆远远地听到一颗炮弹正在落地的啸声,脸色不知不觉就变白了,早早地匍匐到了地下,将脑袋深埋在一块石头后面,浑身抖看,等待着炮弹落地炸开这一刹那间他的生命意识里只剩下这一发炮弹;炮弹落到距他很远的坡下爆炸了,他听到了一个沉闷的响声
停滞的意识又流动起来:他应当赶快提醒全连隐蔽!
再向前面林子里跑去,成玉昆的腿还在发抖;但嘴里的响亮的哨音却给他壮了胆,使他想到自已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他提醒全连不知有多少人会被炮弹炸死!他在3排宿营地里真地看到了一个听到炮弹爆炸声却没有躲进洞的人排长商玉均,这个学生官儿昨夜还顶撞过他,此刻却似乎被吓呆了,不知道干什么了;他冲他骂了两声又朝2排宿营地方向冲过去;可是林子里早已空荡荡的了,他只看到一发炮弹在前面1排的宿营地里炸出一团黑红的烟火,马上一棵松树就噼哩啪啦地烧起来;一段裸露在地层外面的树根绊得他踉跄一下,他扑倒了,爬起来恐惧在脑海中胀大,他决定不去1排了,回连部掩蔽部去!
现在他已不是在林间奔跑了;刚才那一跤将他顺着坡势跌下去,再爬起来他发现自己到了林子外面;在林子外面奔跑当然没有林子里那么多障碍物,速度快多了,但他又不能不的炮弹恰巧落到自己面前来,那样他身边就没有了树干可做遮蔽物,这么一想他又改变路线,回到林子里去
他没有进去很深只在林子边缘树干稀疏的地方跑跑着跑着,他的脚步和头脑中紧急纷乱的思绪同时凝固住了——两公尺外一块被阳光照耀得绿油油亮闪闪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刺目的东西最初他看清的只是一条同青草的颜色差不多的军裤裤腿,接着才发现它是一条完整的从臀部被切割下来的人腿!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腿,仿佛生命还滞留在其中一血肉模糊的一端他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是那只没受到任何损害的套着大号步兵防刺鞋的腿;这只鞋的底部还粘着一块红泥巴!
成玉昆的头“嗡”地响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血像汽油遇上火苗一样燃烧起来!他望了那条人腿两秒钟,赶忙绕开它走过去距离连指挥部只有几步路,他的两腿却软得走不动了!
他终于走进了掩蔽部看到训导官梁腾辉正龟缩在一个角落里,火气立即冒上来了!
“训导官炮弹已把我们的人打死了,你还安安稳稳地在这儿呆着!……刚才我去看了一遍,就在3排那边的林子里!你该过去看一下,想一想怎么处理!”
战前曾对他们两个人的职责作过划分:成玉昆主要负责作战指挥,伤员烈士的事儿由梁腾辉负责既然出了这种事儿,当然梁腾辉不能继续在掩蔽部里躲下去了
“你不是才去过一趟吗?怎么不处理!”梁腾辉还是顶了他一句;一发炮弹落到近处爆炸了,借助进出口外泄进来的天光,掩蔽部里的人都看到了他那一脸惊恐到歇斯底里程度的表情
梁腾辉等到苏军的第二批炮弹全部落下来,外面听不到爆炸声,才从掩蔽部里钻出来,朝3排宿营地跑过去第一批炮弹落到山涧,他还以为是华军的炮兵打错了方向一早上苏军的炮兵都没有反击,此刻突然打过炮来就显得不可思议了等他明白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发生,也便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坡上林子里;以后他的意识的流程是与成玉昆相似的,流去的方向却大相径庭:梁腾辉那一瞬间想到,自己刚刚暗中下定了活下去的决心,真正的考验就来了!就像成玉昆听到炮声丝毫也没犹豫就跑出了掩蔽部,他刚刚想到这里就什么也不顾了,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掩蔽部!
但是现在他不能不走出来了;成玉昆刚刚在全连的宿营地里走了一遭,又是苏军炮火打得最猛烈的时候,让他多少对此人居然还会如此英勇感到诧异,再说又发生了死人的事,再不出来就是失职梁腾辉明白军中有一条重要规定就是:部队隐蔽或运动过程中出现了伤亡,应立即处理,并尽可能地保密,以免影响全体官兵的战斗情绪!
他还刚刚向前走了十几步,第三批炮弹就“呜呜”地叫着,刮风一样飞过来;他想折回连部掩蔽部去双腿一软就倒在脚下地面上了;炮弹似乎过了好几秒钟才东一发西一发地在涧底和林子里炸开,让他的自拂晓以后屡遭折磨的耳膜一次再次撕裂般地剧疼;忽然他发觉自己卧倒的这片地面地势很高,周围可做掩蔽,物的树干也很稀疏,又忙忙地爬起三步两步奔向坡下一片树木密集的洼地又发现自己到了林子边缘;一个人正冒着炮火匆匆从营部指挥所方向向北跑过来是刘副团长!梁腾辉犹豫了一下,没有卧倒,浑身颤抖地躲到一棵大树背后;又没有完全躲掉——躲到大树背后是为了躲避苏军炮击,没有完全躲开则是为了让副团长看到自己!
刘宗胜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满脸通红,双目仿佛要燃出汰焰来,他朝涧谷两侧林子里打量着,试图发现什么让他不放心的事情一发炮弹“啾瞅”地拖着长音,落在他下方的涧坡上他慌忙伏地一个侧翻滚,到了一个还冒着青烟的弹坑里抬头朝上面的林子里一望,发现树后竟然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