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新将脑袋伸出散兵坑进行射击之前,林恩将步枪表尺定在了300的位置上,也就是河对岸靠后几十米,而当他举枪瞄准之时,却惊讶地发现相当一部分苏军步兵已经过了河流的中央线。考虑到士兵们负重奔跑的速度有限,林恩可以肯定眼前苏军部队在炮击掩护还没结束前就已经投入进攻了。
尽管先前已经损失了三十辆坦克,但此时视线中又有三四十辆苏军战车冲在了第一线,而且多半都是外形特征鲜明的t-34。此时林恩看到的不仅仅是苏军官兵前赴后继的战斗精神,更是苏联军队可以不计损失连续投入进攻的雄厚家底。由于光线制约了有效的可视距离,但看着远处闪动的炮火,林恩可以想象那里聚集了多少苏军突击炮和自行火炮。
1941年的夏秋之际,同样是这两支军队,来自中欧的灰色洪流势不可挡地漫过东欧,一面面红色的战旗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失去大部分精锐的苏联军队陷入了绝境,凭证超乎想象的意志和巨大的牺牲才完成了绝地反击。
在四年不到的时间里,双方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彻底的逆转。
来不及临时调整表尺,林恩略微下压枪口。枪声响,淌水过河的一名苏军士兵顿时仰面倒下,双手夸张的向外侧张扬。
在河流南岸,负责火力压制的苏军士兵们早已安置好了机枪,连串的子弹在渐暗的视线中如流萤般飞来,密密麻麻地钻入德军阵地,消失在积雪、泥沙和人体中。
没有了保护脑袋的钢盔,林恩早就想好了要开一枪低头、半转身、下蹲,退弹和复位的整个动作都在散兵坑里完成,这样射击间隔虽然会有所延长,可安全方面将得到更可靠的保障。趁着这个机会,林恩先是将表尺退到了200米的位置,犹豫了一下,又将它退到了200米和100米之间。
深吸气,斜端着步枪起身,枪口随着身体的升高而放低,等到肩部与散兵坑边缘齐平时,步枪也基本与地面平行了。
跑得快的苏军步兵已经靠近了河流的北岸,那是林恩无法直射的盲区。
因为是冬天的关系,夜晚早早到来,但晴朗的天幕并不是完全黑暗的,璀璨的繁星照耀着大地,没有照明弹或探照灯的强光干扰的情况下,肉眼能够大致辨认出数百米外移动的黑影。风不大,而当步枪的准星里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时,林恩迅速估算了一下子弹飞行时间与目标位移的差量——出色的心算能力是他屡射屡中的“制胜法宝”。
枪响之后,那个影子不无意外的倒下了,然而在双方各有大量士兵参战的战场上,很难就此判断敌人确是被自己击毙的。如果同一方有两个或以上的士兵在极其接近的时间内向同一个目标开火,每个人都很容易认为是自己射中目标,但事实上他们的子弹可能都偏得不知所云。
等林恩下蹲装弹后又以舒展的姿态重新蹲起,双方的战斗已经迅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随着苏军坦克再次冲上河岸,埋伏在主阵地前方的德军反坦克步兵们故技重施。为了确保命中又尽量节约弹药,在一名军官的协调下,各战斗组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只对付当面出现的苏军坦克,而巧妙的部署使得他们总能够抓住苏军坦克最脆弱的时刻予以攻击。不过,战场上没有任何一种战术是战无不克的,大批步兵紧随着第一批坦克冲上了河岸,虽然德军战壕中的机枪甚至“**沙”都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但苏军步兵的近距离射击也对战线前沿的德军反坦克战斗人员构成了直接威胁。那些使用“铁拳”和“坦克杀手”的德军士兵要么是被对方的子弹压制在了散兵坑里,要么是在冒险攻击时惨遭射杀。纵使德军主阵地的机枪和冲锋枪火力在短短数秒内就扫光了第一批冲上河岸的上百名苏军士兵,这至关重要的几秒钟仍旧改变了战斗的进程——数辆t—34终于冲上河岸,它们炮塔与车身正面的机枪当即发挥了威力,近距离的猛烈扫射顿时使得德军阵地上火星四射、泥屑飞溅。守军官兵们就算有用血肉之躯强抵敌方坦克的无畏精神,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平白增添了伤亡,而那些使用反坦克火箭筒阻击苏军坦克的德军士兵一旦获得机会就立即发动进攻,然而战场上的节奏已然被对方错开,待到前面那几辆苏军坦克被击爆,后面更多的坦克已经爬上河岸……
眼看越来越多的白色身影紧跟着甲壳虫似的t-34涌上这一侧的河岸,林恩别无选择地放弃了“安全计划”,在打光一排子弹之前,他仅戴着布质军帽的脑袋、集聚气管和动脉的脖子连同肩部都暴露在外,略略压着枪口,以最快的速度射击、射击再射击。纵然如此,眼前的敌人还是越来越多。
最后一枪撂倒了距离还不到六十米的敌人,林恩缩回到散兵坑里时,忽然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超快,右手抓着一排子弹想要往弹仓里填,打开枪机后偌大的口子子弹第一下居然插偏了。
镇定!镇定!
林恩在心里对自己说,并尝试用深呼吸的方式减缓压力和紧张情绪,但这一招似乎并不怎么有效,好不容易重新装好了子弹,他抬头起身的时候才想起本来打算调表尺的,懊恼演变成了沮丧,沮丧导致急躁,接下来的第一枪只打中了苏军士兵的腿部——这可是五十米不到的距离!
拉动枪栓时,林恩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对面那名苏军士兵手中的**沙猛然pēn_shè出了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