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扇的心开始跳着,接着又往下沉,七上八下,方寸大乱。
她深信,以子卿的才华,即使不能考上状元,也必定是榜眼或探花。他若真要去,必定是前三甲之列。
可是她却对子卿此举有着深深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于骨子的不相信。她不知道是不相信子卿还是不相信自己,亦或是不相信时间。
这世间有永恒的东西吗?
如果有,会是爱情吗?
一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诗掠过心头,粉扇一惊。
为什么会想起这样的诗,这可是极为不祥的。
见粉扇沉默不语,脸上是满满的惆怅之色,子卿拉她入怀,低柔地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双眸看着子卿,那水汪汪的眸子里是一片不舍。他们成亲还没多久,她还来不及从幸福的绮梦中醒来,可是她的夫君就要远行。她真的不舍,很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这样的离别之苦,不知道何日能等到夫君的归来。
“你是担心我变心吗?”子卿低眸看她,见她眸中有泪水在盈盈流转。
她不语。 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只是她不肯说出口。
她虽然不肯说,但他亦是知道的。他柔和一笑,以笃定地语气宽慰她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见子卿以《上邪》诗来表明自己的心意,更加不好说什么。她只是微微垂头,难忍眼中泪意,鼻子酸了又酸,几次想开口说句话,可是都没能说出。
她能说什么呢?
耳边又响起子卿的温柔话语:“你安心在家等我,有岳大哥和岳大嫂照顾你,帮衬你,你也不会无依无靠。”
话虽如此,可他又是否想过,他走后,她内心的寂寞和空虚是他人无法驱逐的?
她抬眸,低声道:“你去意已决吗?”
“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清愁:“离别难耐,但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粉扇微微地摇头:“有荣华富贵只是夫妻相守中的锦上添花,并不是必不可少的。粗茶淡饭虽然比不上山珍海味,却也可以度日。”
“可是我怎么能让你一辈子跟着我过清贫的日子呢?”子卿蹙眉,是的,让她跟着他受苦,他不忍心。
他愿意为她而奋发向上,为她而挣一个好前程,他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粉扇淡淡道:“我不介意。”
子卿肃然道:“我介意。”
她怔住了。
她不喜欢荣华富贵没错,但是他要为了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以后改变贫穷的境况也并非不对。她不能以自己的不喜欢来阻阻止他去要去实现抱负的脚步,她不能以爱之名来将他捆绑在这一贫如洗的家里。
她是他的妻子,她就该支持他!
“既然如此,那你就放心去吧。”她内心失落,语气却尽量平和。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我还可以陪你几天。”
她来开他的怀中,起身走到书桌边。拿起一卷书,一页页风淡云轻地随手翻过,宛如是流年一一从眼前闪过。天光淡薄地似一缕轻雾袅袅,笼在这简陋却整洁的房间,夹着屋外花草的馨香丝丝缕缕随风拂入肺腑。
子卿看着粉扇的侧影,美丽而静好,心中不免惆怅。
他长叹出声。
粉扇勉强笑问:“为何叹气?”
“人生八苦,爱离别是其中一苦。粉扇,来日方长,也许我们会有更多的苦要经历,你怕吗?”
粉扇侧首看着他,肯定道:“不怕。”
他朗声笑,走近粉扇,重新拥住了她道:“为了你,我什么苦都不怕。”
为什么要怕呢?
不管是苦是甜,是福是祸,成亲那夜,他们已经许下了同甘共苦,祸福相依的誓言。能执子之手,又何必对未来持有惧怕之心?
日升又日落,相守的日子是那么短暂,之后却要独自面对漫长的离别,这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临走前,子卿来到岳家夫妻的面前,拜托两人好好照顾粉扇。他日归来,必定重谢。
岳家夫妻点头答应,让他拒放心去帝都求圈名。只是提醒于他,记得早去早归,不要忘记家中还有妻子。
子卿笃定点头。
“功名虽然重要,但相比起‘情义’二字来,就无足重轻了。”岳大海语重心长,他一直把子卿当自己的弟弟看待。
“大哥拒放心,子卿是读书人,不管将来如何,这‘情义’二字是如何也不敢忘的。”子卿深深呼吸,他自问自己不是负情凉薄之人。
“这就好。”岳大海稍稍放心。
终于要启程了,粉扇备以薄酒为子卿饯行。
自家门前的苦情树下,绿叶成荫,夏风阵阵,然而怎样也吹不散这离愁别绪。
各自执着酒杯,粉扇含泪强笑:“你去意已决,我不能强留。但愿你此去帝都所行无惊无险,得偿所愿,早日归来。”
“若不高中,我也无颜回来见你!”子卿决然道。
粉扇一惊,子卿怎可以因为落第而不回家?
她淡然一笑,以清泠的声音化解夫君心中的顾虑:“是否高中,都要归来!”
子卿看着她的脸色有微微的惊变,笑着说:“我知道了。”
子卿终于别她而去,风尘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