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和胡玲玲在车站一别,转眼过去了二十年。那次相别后两人虽常有书信往来,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两人头顶同一块天脚踏同一块地,却过着迥然不同的生活。
阿星跟兰花正式订亲后与胡玲玲的联系越来越少,再后来就彻底断了书信。阿星不知胡玲玲大学毕业后干了什么,胡玲玲也不知阿星辍学回家后又历经了诸多坎坷磨难。
阿星的甜蜜生活才刚刚开始,谁料兰花突然罹难于江中,他因此而神志不清;后来玉香走进他的生活跟他患难与共,其中的辛酸痛楚真是不堪回首。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一个刚生下地的婴儿都能长成大小伙大姑娘,当初的大小伙大姑娘自然已青春不再。
阿星之所以不愿跟任何人提起胡玲玲,那是因为他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昔日平起平坐的同学,现在已是万人敬仰的国家干部,而自己却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窝囊废。
在漫长的岁月里,在风雨坎坷的挣扎中,阿星已渐渐淡忘了英才焕发的求学时代。虽然偶会忆及与胡玲玲一起求学的甜美时光,但这个画面很快会被景所替代。历经打击太多,刻骨铭心的只有那些惨不忍睹的记忆。
阿星的学生涯是艰辛而值得骄傲的,那时的他,无论在老师眼里还是同学眼中,都算个凤毛麟角,但走入社会的阿星已不再是什么令人瞩目的人物,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坎坷的生活,多舛的命运,将他折磨得只剩半口气。往后的日越来越艰难,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差点连那半口气也没了。
一个人过到三餐难继衣难遮体的日,谁有勇气再去回忆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
元旦后的一天早上,村主任张小龙打电话通知他到村委会参加困难户座谈会:“阿星吗?县政府今年挂我们村,你被安排参加困难户座谈会。马上报到。嗯,对,在会议室。”
挂断电话,阿星就骑上自己的“二大爷宝马”(一辆三千块买来的二手摩的)赶往村委会。
半个小时后,他赶到了村委会大门口。停放好尚冒着黑烟的“宝马”,一瘸一拐的往会议室走去。
到厨房打开水的刘副主任见他走进,亲热的和他打招呼:“阿星哥到啦?赶紧进去,座谈会马上开始。”
阿星走进会议室,里面已有很多与会困难群众。
张小龙向他介绍在座的县委领导:“这位是常务副县长胡玲玲同志。”
阿星一愣:“副县长胡玲玲?”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大官”:留着短发,白皙的皮肤,菱角分明的面孔,秀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近视眼镜。一件雪白的大领衬衫盖住外面的藏青色西服领……没错,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胡玲玲看,张小龙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提醒他不要太过失态,接着介绍下一位领导:“哦,这位是县委宣传部长祁俊山同志……”
本来胡玲玲不甚在意,来参加困难户座谈会的农民嘛,她见过不少了,都是些傻不拉几的大头楞,但眼前的这个残疾人却似曾相识,而且越看越眼熟。张小龙还没介绍完其他县委领导,胡玲玲站起来走向阿星:“你……叫什么名字?”
阿星笑了笑:“一介农夫,贱命不足挂齿。”
张小龙连忙介绍:“哦,胡县长,他叫阿星……”
胡玲玲迈着稳健的步走近:“你叫阿星?”
阿星只得点了点头:“嗯。”马上低下头去。他早认出眼前的胡县长就是跟自己生死相恋的胡玲玲。现在这副模样,说什么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阿星很后悔来参加这个困难户座谈会,早知是胡玲玲带队前来,就让玉香来参加了。
他还在低头胡思乱想着,胡玲玲已向他伸出了手:“你好阿星……同志,我是胡玲玲。”
再傻的人也知道胡玲玲的这个动作是要跟对方握手,但阿星装作不知,将自己的手握在一起,笨拙的向胡玲玲弯了弯腰:“您好,胡县长。”
胡玲玲的手又向前伸了伸:“很高兴见到你。”
这下阿星只好伸出手跟胡玲玲那白嫩的手握在一起:“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心里却在说:“尼玛的真是活见鬼了。这还不如让我赶紧死了呢。”阿星实在尴尬到了极点。
胡玲玲紧紧的握着阿星的手:“这些年来……生活得好吗?”
阿星不敢直视胡玲玲:“很好很好。谢胡县长关心。”
张小龙和县委一干领导都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阿星和胡玲玲:“看来这残疾人跟胡县长是老熟人。”
胡玲玲看了看阿星凸起的指关节,低声问:“患了什么病?”
阿星:“回胡县长的话。草民患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
张小龙哭笑不得,向在座的“大领导”们解释:“阿星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酸秀才。说话总带着些古典气。”
县委一干领导相对莞尔:“民间之大,真是蛇龙混杂。”
别的领导都在笑,胡玲玲却怎么也笑不起来:“阿星……同志,你要保重身体。”说着,放开了阿星的手。
阿星茫茫然点了点头:“嗯……”
胡玲玲又看了看面目憔悴的阿星,对祁俊山和张小龙说道:“今天的座谈会由祁部长和张主任辛苦一下,我身体有点不适想去休息。”说完,就低着头匆匆走出了会议室。
阿星心乱如麻,在祁俊山身侧坐了下去。
张小龙赶紧对阿星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