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赐酒,并且让李定国立于桌上接受众官喝彩,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孙传庭、解勇、郝永忠等秦兵一系,自是为李定国感到光荣;可也有些心理阴暗之辈,就见不得有人立了功,比自己风光,虽然表面上也假意鼓掌喝彩,心中却暗恨朱由检与李定国,盼着秦兵早晚栽个大跟头,最好全军覆没了才解气。
洪承畴却对李定国及孙传庭等人极为热情,反复殷勤劝酒。酒至半酣之际,他便做出微醺之态道:“白谷兄,今天当着殿下,学生也是有一说一。现在陕西巡抚出缺,朝廷有意让白谷兄接任。虽说陕西巡抚和延绥巡抚都是巡抚,但陕西巡抚驻节西安,麾下兵精粮足,自是比固原强太多了。兄可早作准备,估计不日即有圣旨和吏部行抵达西安。今后学生正好可向白谷兄多多请教,兄也可与殿下离得更近些了。”
“哦?”孙传庭也喝了不少,头脑却还清醒,忙边逊谢边试探道:“若真有恩旨,卑职正好可朝夕受总督大人教诲。但不知延绥诸将,如解勇、郝永忠、李定国等有何安排?”
“诸将剿贼有功,尤其是定国将军擒获闯逆,更是天大的功勋。”洪承畴意味深长地笑道,“学生已保奏解勇、郝永忠为正四游击,李定国为正三参将。眼下虽然高迎祥被擒,各地还散落了不少流贼余孽,因此几位将军还要分驻守地,在新任延绥巡抚调遣下继续剿贼。待陕西流贼略平,更升一步也是应有之意。”
孙传庭听了没有答话,却用眼角余光扫了朱由检一下。朱由检此时却已喝得有九分醉意,大着舌头狂笑道:“既然如此,本王要提前…恭喜孙大人与几位将…将军了。”
孙传庭见朱由检醉成这样,不好多说,只得将话题岔开。这时各桌官员也都忙着猜拳行令,吃得杯盘狼藉,丑态百出。洪承畴见无人注意首席,突然凑到朱由检耳边压低声音道:“殿下,朝廷在辽东新败,有阁臣欲荐举臣出任辽东经略。殿下是熟知辽东军务的,您认为臣该不该接这个差事呢?”
朱由检怔了一怔,随即醉眼迷离地笑道:“老洪啊!”
此言一出,在座诸官皆是一愣。因为洪承畴表面上看起来谦逊有礼,实则为人极其倨傲,他下面的官员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出,言必称“总督大人”,生怕哪里将他得罪了,异日给个小鞋穿。
可朱由检却借着酒劲管洪承畴叫“老洪”,这种称呼在官场上极为罕见,只在背地议论某人之时才会用到,其意和“老货”、“老狗”差不多,都带有强烈的讥讽之意。
若是别人敢这么叫洪承畴,那真是嫌官做得太长了。可发话之人偏偏是秦王朱由检,他虽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藩王,但毕竟是皇室成员、当今万岁之弟,他这么叫,洪承畴还真不敢说什么。
因此在众人略带嘲讽的注视下,洪承畴只得恭恭敬敬地道:“臣在。”
“我说老洪,你可不能去辽东啊!”朱由检一边狂乱地挥着手臂,一边含混不清地道,“那破地方夏天还好,可惜本王没赶上。冬天那真叫滴水成冰,恨不得把人的鼻子耳朵冻掉!这还小可,关键是那鞑子骑兵太厉害了!本王是福大命大,在宁远捡了一条命。你老洪要是去了,啧啧啧,只怕没这么好运气!”
朱由检这么一说,众官纷纷附和,这回可是发自内心的赞同。在他们心目中,女真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打仗送死的事谁愿意去谁去,反正自己是绝对不能去。
洪承畴却神秘地一笑,又劝了朱由检几杯酒,见众人注意力转开,才小声对朱由检道:“臣也不愿去辽东。眼下陕西流贼未平,若臣仓促离去,流贼死灰复燃,岂不是前功尽弃?况且殿下在泾阳,臣在西安提重兵扈卫,可保殿下万无一失。若有人敢对殿下不利,殿下登高一呼,臣率诸将响应,贼人立为齑粉矣!”
“唔?”朱由检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听洪承畴说这几句,突然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把洪承畴看得直发毛。
突然朱由检猛地一拍洪承畴的肩膀,放声大笑道:“老洪,说得好!来来来,你我再干他十八大碗!”
说着他就举起酒杯,硬要往洪承畴嘴里灌。洪承畴吓了一跳,赶忙往后躲闪,朱由检却失去支撑,扑通一声趴在桌子底下,竟把桌子也撞翻了。
“殿下醉了。”孙传庭忙打圆场道,“总督大人,我等是不是该告辞了。”
洪承畴也只得起身对朱由检施礼道:“夜深了,殿下请安歇,臣与各位大人告辞了。”
再看朱由检,早吐得一片狼藉,不省人事。洪承畴只得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之时,与自己的一个师爷耳语了两句,随即出了王府。众官也纷纷起身离席,因为人多,光是出府就用了足足十来分钟。
待众人全部离去,院子里只剩下数十桌残席和秦王府的宫女,以及贴身护卫朱由检的燕凌与解胜。朱由检在地上翻翻白眼,大声嘟囔道:“都走了?”
解胜环视院内,确信再无一人,才伏身答道:“回殿下,都走了。”
“嗯…扶本王回议事厅…”
“殿下,夜已深了,是不是让宫女将殿下送回后宅安歇?”解胜问道。
“后宅太远了,先去议事厅躺会儿…”朱由检迷迷糊糊地道。
燕凌与解胜便架着朱由检进了议事厅。刚一进门,朱由检突然将二人推开,稳稳地立于厅中,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