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来陇州垦荒的百姓先头部队才姗姗来迟。朱由检一行随即启程,赶赴下一个视察地点庆阳,那里是郝永忠部的驻地。
温体仁与周延儒见朱由检呵欠连连,双眼密布血丝,还以为他在城中的清楼厮混了一夜,嘴上虽不好说什么,心中却暗自发笑。
朱由检也懒得理他们,在马上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其实他哪里是去什么清楼,自从昨夜与李定国密谈,李定国推出复套攻略之后,朱由检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眠,反复思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
毫无疑问,这个作战计划对朱由检是极有诱惑力的。他成立秦兵可不是为了内战,而是外御强侮;现在既有机会打击一再侵略的蒙古人,朱由检当然不愿意错过。
可是不可否认,这个计划也充满了冒险性。从敌人的角度来说,鄂尔多斯部的战斗力有多强,朱由检并不清楚;从自己的角度说,秦兵现在正在扩军改编,大量新兵的加入,会导致部队出现一个短暂的适应期。至于新兵形成战斗力,甚至达到老兵的水准,那就是更晚的事了。两军对垒胜算有多大,朱由检现在心里真没什么底。
这还是单纯从军事角度考量,如果再考虑到陕西的时局以及整个明朝的政治形势,那就更复杂了。流贼会不会趁秦兵主力在外卷土重来?李钦或是洪承畴会不会心怀鬼胎,对自己暗中下手?朝廷会不会因为秦兵擅自行动而降罪?蒙古各部会不会因为遭到攻击,而彻底倒向后金?
从陇州到庆阳,直线距离不过二百多里。但从陇州再向北行,就离开了关中平原,进入黄土高原。沿途景象又是为之一变,举目四望,到处是广袤雄浑的黄色原野,其间低峦密布,沟壑纵横,道路极是难行。
温体仁与周延儒都是江南人,从未见识过黄土高原的壮丽景色,因此倒也不觉得旅途疲累,时不时地还来个即景赋诗,玩得不亦乐乎。
而朱由检心中有事,却显得兴致不高,总是双眉紧锁,郁郁寡欢。有一次三营营长张云峰跟他开玩笑,说了句“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却被朱由检臭骂一顿,从此再也不敢与他搭讪了。其实这句还是朱由检教给他们的,张云峰却不知朱由检正在考虑“复套攻略”,哪有别的闲情逸致。
如此赶了两天路,庆阳已经遥遥在望。这一夜三营在旷野扎住营盘,将朱由检及温周二人安置好以后,依照惯例在周围严格警戒,大营附近很快静了下来。
黄土高原因为地处内陆,地势又较关中平原为高,因此夏夜也凉爽得多,甚至还有些清冷。温体仁与周延儒又缩在大帐中茶弈棋,朱由检却睡不着觉,信步踱至帐外,望着沉睡的高原大地良久不语。张云峰这次可不敢触他的霉头了,只在后面十步之外远远地跟着。
朱由检遥望西北,那里就是河套的方向。这两天他考虑了很多,但事关重大,他还是难以下决心。这时候朱由检才充分体会到了一个主帅在面对复杂难解的局面之时,那种踌躇再三、左右为难的痛苦。因为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因为他脑海中的一个闪念,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区别,这个责任实在太过重大,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偏巧此时大营外来了一群野狼。扎营的地方可能是他们原来的栖息之地,今晚却被一群不速之客占领了,狼群当然很不甘心。但狼这种动物也狡黠得很,一见对面人影晃动,为数不少,就知道己方可能处于下风,因此也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为首的头狼突然仰头,对着星空长嚎一声!夤夜之间,这声嚎叫久久地回荡在旷野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招也是狼的常用战术,它善于用它那极其凄厉凶狠的嚎叫声震慑猎物。如果猎物露出哪怕是一丝怯意,狼就知道对方惧怕自己,它就会不顾一切地攻击对方,哪怕对方是体形比自己大得多的动物。
突然,朱由检也学着头狼长啸起来,不但把周围的秦兵吓了一跳,就连狼群也是猛地一惊。
开始时头狼见朱由检只是长啸,也有心把对方的气焰压下去,愈发狂暴地嚎叫起来。狼群也跟着一齐嚎叫,那叫声简直惊天动地,把不明其故的温体仁和周延儒全吓得跑出大帐来,惊恐地连声问道:“怎么了?”
朱由检却谁也不理,仍是自顾自纵声长啸。初时他只是为了想释放一下巨大的压力,可是当与头狼较上劲以后,他却意识到,如果这次被狼群占了上风,那这群恶狼就会永远瞧不起自己,永远会把自己当成猎物,伺机攻击!因此他的啸声也是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是怒发冲冠,眼眶欲裂,完全像一只雄狮那样在咆哮!
张云峰白天拍朱由检的马屁拍到了蹄子上,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如今见朱由检啸声虽大,到底比不上群狼,突然灵机一动,也跟着朱由检长啸起来。
他这么一叫唤,全营三百名将士都有样学样,一齐咆哮起来,登时压过了狼群的气势。对面那几十匹狼,本是凶残成性的食肉动物,可见了如此阵仗,却打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惧意,嚎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头狼一低头,夹着尾巴转身就跑,它的跟班们也随之很快消逝在夜色之中。
温体仁和周延儒二人目瞪口呆,心想秦王朱由检,以及这全营士兵,难道个个都是神经病不成?
朱由检却突然放声大笑道:“痛快,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