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部负责侦察的骑兵仓惶败回大营,向帖木尔禀报了侦察的经过。可是除了一脸惊怖的表情和对同伴惨死的描述,他们竟没能探出明军的任何虚实来。
帖木尔不禁大怒,在他看来死几个人不要紧,但一定要探出明军的兵力情况,以及被俘眷属的死活,他才好决定下一步采取什么进攻手段。至于哨探说的鸟铳能打一百五十步开外,他压根就不信,只认为可能是有些鸟铳手埋伏在车阵外更远的地方,哨探没有发现吃了冷枪罢了。
他当即将那几个胆小怕死的哨探痛斥一顿,刚要派出另一批骑兵去重新侦察,忽听营帐外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随即大营内一阵骚乱。帖木尔猛吃一惊,赶紧大踏步走出帐外暴喝道:“乱什么?怎么回事?”
“大…大汗,我们刚竖起来了望塔,塔楼上的哨探就被鸟铳打死了!”一名将领哭丧着脸禀报道。
“什么!”帖木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大营可是在车阵的四里之外!难道是明军趁夜色前来袭营么?!
他当即掣出弯刀,走到刚刚遇袭的了望塔下。一群蒙古战士正围着刚才被打死的哨兵议论着什么,满脸尽是惊恐之色。见帖木尔过来,其中一个小头目慌张地道:“大汗,你看!”
帖木尔低头一看,饶是他半生戎马,仍然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原来这个倒霉的哨兵头部中弹,居然被掀飞了半个头盖骨,只剩下鼻子以下的部分还连在腔子上。
“大汗,这绝不可能是鸟铳打的!”那小头目颤声道,“鸟铳没这么大的威力!难道…难道汉人有神灵相助?”
“你胡说什么?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杀光汉人的!”帖木尔怕影响士气,狠狠地骂了那小头目几句,随即举目向外张望。可一眼望去,除了黑黢黢的原野,什么也看不到。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帖木尔不禁有些汗毛发炸,心想这枪弹到底是从哪打过来的?
突然原野中红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这一枪却是冲着帖木尔打的,只不过稍稍偏出一点,射到了他身旁的一名卫士脑门上。只听“啪”的一声,这名卫士的脑袋就像西瓜一般爆裂开来,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子溅得帖木尔满脸满身都是!
“保护大汗!”二十余名蒙古卫士赶紧一拥而上,用盾牌护住前方,同时拼命拖着惊呆了的帖木尔往回拽。
不过帖木尔只是呆了片刻就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狂吼道:“可恶的汉人,竟敢偷袭本大汗!发射鸟铳的人就在刚才火光闪动的地方,给我放箭射死他们!”
蒙古士兵早被吓得毛骨悚然,此时大汗发令,他们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就冲着原野中胡乱放起箭来,也不光是对着那火光闪烁之处了。上千名蒙古射手不停地开弓放箭,一时间利箭破空之声连绵不绝。
足足射了五分多钟,帖木尔才从惊恐和愤怒中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突然意识到,那火光闪动之处,距离了望塔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步以上,就是他旗下最强悍的勇士,也未必能把箭射得了那么远。他赶紧大喝道:“停止放箭,去几十骑冲一下!”
此时夜色更为浓重,偏巧天也阴了下来,星月之辉全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原野上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想到外面那神秘莫测的鸟铳手,这些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人也都畏缩了,谁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营。可大汗有令,又不得不从,最后还是号称“达拉特旗第一勇士”的百户长阿尔斯楞硬着头皮率领部下纵马冲了出去。
不过查探的结果,让蒙古人大失所望的同时,也略微感到一丝庆幸。刚才火光闪动的地方除了满地青草,什么也没有。既然没人,也就用不着厮杀了,阿尔斯楞赶紧回营交差,生怕又被不知什么地方打过来的冷枪要了自己的性命。
帖木尔闻报之后,秃脑门上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很显然,这只是汉人的小股骚扰部队,现在已经缩回去了。可是他们的鸟铳,确实能打一百五十步之外!
帖木尔心里很清楚,这种骚扰本身对己方造成的伤亡并不大,顶多是打死几个人而已。在千军万马的大规模战争中,死几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明军离这么远都能用鸟铳伤人,这已经超出了蒙古人的传统认知,严重地影响了蒙军士气,这才是最为可怕之处。
如果这是在白天,那很好办,汉人若敢来这么近的地方偷袭,只需派些骑兵分散包抄,就可以将他们消灭;可现在是深夜,这些可恶的汉人借着夜幕的掩护,让自己不知道他们在何处偷袭。要么缩头挨打,要么就只能出动大队人马拉网式搜索。而夜战无疑要冒很大的风险,帖木尔不禁左右为难起来。
正在此时,又有手下来报:“大汗,汉人在阵中点燃了狼烟!”
帖木尔忙走出帐外观看,果然见明军的车阵中竖起一个冲天的烟柱,即使在黑夜中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好,汉人有埋伏!”
帖木尔当然知道狼烟是用来报警的,再加上刚才被射程超远的鸟铳惊吓,他已经有些疑神疑鬼了,当即下令全军立即拔营,向后撤退二十里,并且派出哨探向四周侦察,看看附近有没有汉人的大队援军。
本来鄂尔多斯部的诸旗士兵就是仓促集合的,经过一天的急行军,已经十分疲乏。刚刚扎好大营又要撤退,看来这一晚上也别想休息了,士兵们不禁叫苦连天,士气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