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外城,天桥,午时二刻。
其实春寒料峭,天也阴沉沉的,即使朱由检考虑到气温问题,刻意定在正午公审,温度仍在零度左右徘徊。
不过此时天桥附近已是人头攒动,上万百姓早将周围的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不停地搓着冻僵的手,在地上跺跺冻麻的脚,精神却是极度亢奋,都翘首向正阳门张望。公审五虎五彪,本来就大快人心;此番又是皇帝亲审,这可是亘古未有之事,谁不想瞧瞧这场热闹?
而通往正阳门的大道,则有李来亨亲率上千秦兵沿途警戒。本来老百姓最怕官军,平时一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得绕着走;可他们对这些襙着陕西口音、平时不苟言笑的秦兵们,却是满眼崇敬之情,不停地交口称赞:“啧啧,你看人家站得多直,枪拿得多稳!这么大冷天,一动也不动一下!”
“来了,来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正阳门中门大开,数十骑快马踏着青石大道向天桥缓辔而来。为首一人身穿明黄色长袍,腰悬一口宝剑,身后则有数十名全身重甲的精锐武士紧紧相随。
待一行渐渐走近,百姓们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只见此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面白唇红,目若朗星。虽然看起来和这个时代的文生公子有几分相似,但他端坐马上腰杆挺拔,提缰绳的胳臂一看便知十分有力,又有些像是行伍之人。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平和、从容却又傲视天下的气度,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心声敬服。
“这就是当今天子啊!”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由衷地高声赞叹了一声。
众百姓这才反应过来,黑压压跪倒一片,乱纷纷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爷吉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秦兵们忙上前一步横起长枪,将所有人挡在警戒线之外。
那马上的年轻人,正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他见状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各位父老,天气寒冷,地上太凉。赶快请起,勿要冻坏了身子。”
有道是“小民畏官如虎”,这些老百姓平时可没少受兵马司官军和顺天府衙役的欺负,原以为做为帝国最高领导人的皇帝陛下,更得是天威难测,瞪眼就杀人的。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帝竟向大家嘘寒问暖,这待遇可是所有人都万万意想不到的。
百姓们登时感激得热泪纵横,反而更加连连叩拜不止。朱由检也只得苦笑一声,稍微加快速度赶至天桥。
这座横驾于龙须沟之上的汉白玉单孔拱桥位于正阳门与天坛之间,原是为皇帝举行祭天大礼而专设,故此得名。桥两边围有栅栏,禁止百姓通行;老百姓要是想过河,只能绕行远处的木桥。
此时桥拱最高处已设下御座,朱由检下马升座,向在一旁恭候的刑部尚书苏茂相等人问:“人犯带到没有?”
“启奏陛下,早已带到。”
“好!”朱由检突然将声音提高八度,“将人犯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孙云鹤、杨寰押上来!”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早有刑部衙役打开囚车,将这九名魏忠贤的忠实爪牙押了出来。田吉等“五虎”平时在朝中为官,老百姓不大认识,倒还好些;而许显纯等“五彪”却都是锦衣卫武官,过去专管缉捕,他们干的缺德事也实在太多了,因而民愤极大,一露面就就遭到围观百姓的大骂。若不是有秦兵维护秩序,恐怕这几人已经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了。
这九人自知大难临头,早吓得面如死灰;然而又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因为他们知道三法司的人不愿意重办此案,皇帝又十分年轻,也许不谙刑讼之事。只要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词应对,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关捡条活命。
朱由检扫视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人犯,先让三法司核对身份,然后森然问道:“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君爱民,反勾结逆贼魏忠贤欺上瞒下、贪赃枉法、陷害忠良、肆行杀戮,如今可知罪么?”
九人浑身一颤,其中身材最胖、平时气焰也最为嚣张的许显纯竟当场吓尿了裤子。倒是田吉毕竟做过刑部尚书,还稍稍能稳得住,急叩头狡辩道:“陛下,罪臣等非有意为恶,实是魏忠贤假借先帝名义命令臣等参劾朝臣。臣等也只是根据风闻奏事,所奏之人是否有罪,还要审过之后经过圣断。至于魏忠贤擅自批红,非臣等所能制止,还望陛下圣鉴!”
田尔耕也赶紧道:“陛下明鉴,我与许显纯等人皆是锦衣卫。锦衣卫诏狱只是奉旨刑讯,其中用刑过重、不慎致人犯死亡之事确偶有之,臣等也有失察之罪。但所审人犯受贿也皆属实,不然哪能追出赃银?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等罪,臣等实不敢认!”
见几人避重就轻不肯认罪,周围的百姓登时大哗。朱由检却不慌不忙,翻着三法司精心整理的口供道:“如你等所供,杨涟、左光斗、周顺昌、黄尊素等人受贿白银数千两乃至数万两,都是事实?”
“正是!”崔应元忙叩首道,“当时他们都已招供画押,而且臣等数日一比较,每次都能追出几百两赃银来…”
“且慢!”朱由检急打断道,“既然你们有杨涟等人的供状,苏大人,当年的卷宗应该在刑部封存着吧?”
苏茂相脸色顿变,嗫嚅着道:“臣也是刚到刑部,不大清楚…”
“李来亨,速到刑部衙门,将相关卷宗全调过来!”朱由检立即命令道。
李来亨领命而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