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一天,袁崇焕转遍皮岛,果是拿出真金白银来犒赏毛文龙麾下将士。 他的座舰上载满了从宁远带来的物资,凡是士卒,皆赏白银十两、米一石、布一匹。皮岛上这些兵痞,都是些有奶便是娘的货色,平白无故得了这些赏赐,自是欢声雷动,对袁巡抚好感大增。
不过数来数去,皮岛上的士卒也只有三千左右。毛文龙向朝廷索饷,动辄按照五万甚至十万人的标准,袁崇焕此时便问其故。毛文龙却狡猾地解释,其余将士或在东江,或散居于附近小岛上,总之就是不肯告诉袁崇焕自己究竟有多少兵力。
袁崇焕心中有数,也不深问。看看天色将晚,他邀请毛文龙去自己的座舰上饮宴,毛文龙却心里有鬼,生怕袁崇焕把他骗到船上逮捕甚至是杀掉,便找种种借口百般推脱,最后反邀袁崇焕到他的总兵府饮酒。
袁崇焕倒是欣然同意,只带了两名中军陪同。毛文龙这才放下心来,在府中大摆酒宴。当然他也知道袁崇焕是科举出身,绝对看不惯自己平日在皮岛那一套银乐作派;而且自己一直向朝廷哭穷,也不好太过奢侈,以至露出马脚。
因此这顿宴席在毛文龙的部将们看来,实在是太过寒酸。尽管如此,宴席仍摆了几十桌,每桌都是山珍海味,美酒香茗,不多时孔有德等死性不改的将领即吃得酩酊大醉,放肆地划拳行令,还说起粗俗不堪的笑话来。
袁崇焕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左一杯右一杯地向毛文龙敬酒,那两名中军则恭谨地立于袁崇焕身后。毛文龙初时还有些拿捏,可几杯酒下肚,也就放松了警惕,觉得袁崇焕对自己并无恶意,也没有什么大本事。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地盘,谅袁崇焕也不能把他毛文龙如何如之何了。
及至夜深,席上杯盘狼藉,很多人已经不胜酒力,编个借口告辞,找地方fēng_liú快活去了。毛文龙也有八分醉意,一只手搭在同样醉眼朦胧的袁崇焕肩上,口中“哥哥兄弟”叫个不停。
袁崇焕也大着舌头道:“振南兄(毛文龙字振南),今上神圣,堪比尧舜…禹汤。你我兄弟为人臣者,自当血战疆场,马革裹尸,方不负…不负君父之隆恩。”
毛文龙确实喝多了,仗着酒劲一阵狂笑道:“元素兄(袁崇焕字元素),世间多有腹诽先帝者,不过依小弟看来,先帝才是明君!没有先帝,我毛文龙说不定早他娘的滚蛋了。至于今上嘛…哈哈,虽然甫一登基就扳倒了魏忠贤,确实手段高明;不过能不能配得上尧舜,那还得看以后如何。最起码也要先把小弟的粮饷批下来嘛!”
话音刚落,袁崇焕身后的一名中军陡然变色,正要开口诘责,袁崇焕急以眼神制止,又含混不清地笑道:“振南兄,以你之见,当如何平辽?”
毛文龙见袁崇焕态度诚恳,还以为他是真向自己问计,愈发得意地笑道:“元素兄,小弟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eads;。”
“振南兄请讲,弟洗耳恭听。”袁崇焕不动声色地道。
“关宁边军俱无大用,”毛文龙喷着酒气道,“什么满桂,什么祖大寿,尽是些酒囊饭袋。守城还马马虎虎,若要冲锋陷阵,十个也及不上小弟麾下一个小卒。元素兄带着这么一帮饭桶,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不是小弟夸口,只要粮饷足备,我从皮岛发一支精兵,隐云藏雾突袭建虏老巢,一把火给他烧个精光,辽东不就平复了?哈哈哈哈!…”
饶是袁崇焕极力忍耐,此时也不禁微微变色。他本就十分狂傲,关宁锦防线又是他平生最为得意之作;可毛文龙一张嘴,就把他的心血说得一文不值,袁崇焕焉能不怒?
可毛文龙却是浑然不觉,仍在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袁崇焕实在按捺不住,装作无意中问道:“振南兄是哪里人氏?”
“小弟是杭州钱塘人氏。”毛文龙莫名其妙地答道。
袁崇焕便假作关切地道:“弟看振南兄两鬓苍白,大概已经离乡很久了吧?”
“可不是!”毛文龙也仰天慨叹道,“自从少时北上闯荡江湖,小弟已有二十多年没回杭州了!”
袁崇焕趁机道:“兄久劳边塞苦寒之地,实在是辛苦了。杭州西湖尽有乐地…”
这时海风刮得愈发猛烈,毛文龙连打几个寒颤,酒也醒了大半,忽有所悟,又转为狡黠的笑容道:“不瞒巡抚大人,末将已是知天命之年,岂不想早日解甲归田?不过辽东兵事未已,皮岛将士离了末将,恰如群龙无首。末将欲走,谁人能替?只好等灭了建虏,再回乡颐养天年。而且末将观朝鲜君臣文弱,不堪一战。只要找个机会突然进兵,即可袭而有之,这不是为朝廷开疆拓土了么?”
至此,袁崇焕已知毛文龙绝不肯听从自己调遣,更不肯交出兵权。在一瞬间,他杀机大盛,就想于席间将毛文龙斩了。不过环视四周,全是毛文龙的部下,自己身旁只有两名中军,也只得强压怒火,推说不胜酒力,要返回座舰歇息。
毛文龙却还不怀好意地道:“巡抚大人军务繁忙,不知何日起行返回宁远?”
这简直就是下逐客令了,袁崇焕却不以为意,一边脚步踉跄,一边含混地答道:“明日下午便回。清晨弟想在岛上考较总兵大人麾下诸将武艺,更有丰厚赏赐,总兵大人意下如何?”
毛文龙也正想向袁崇焕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力,当即满口应承。袁崇焕被在两名中军的搀扶下返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