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等待的人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身边,任何微小的缝隙,连最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作为务实派的记者,吉尔早已习惯如此。他之所以能在竞争激烈的新闻行业里坚持到现在,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高的、矮的、黑人、白人,所有哪怕有一丝相似的人,他都丝毫不吝啬审视的目光,力求揭破这些人的包裹的伪装。西装革履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白人,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律师;衣衫不整的黑人可能是个办公司的白领;还有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她们可能并不漂亮。
真正的美丽与真相一样,总是隐于人后的。吉尔相信,记者的眼睛是用来发现事实的,而记者的手,就是将其记录下来的工具。
从多伦多飞往纽约的52次航班已经落地,机场的大屏幕上清楚的显示出的这一点。吉尔那颗本来困顿的心,也重新打起了精神。如果说开始的等待是为了拉开序幕而做的准备的话,那现在,序幕即将拉开,辉煌即将开始。
是的,普通人很难理解记者面对独家新闻时的激动心情,就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似得。吉尔本着一刻近似朝圣的心,一直等待,现在结果即将到来,他突然无法面对。
“我应该说些什么?用什么台词开头?是悄悄的尾随还是直接上去采访?我应不应该先出示自己的证件?”吉尔的头脑里盘旋着这些复杂的念头,作为一个新手,待在纽约这个地方本就强人所难,还要拼尽全力的与那些混迹新闻圈五年以上,年富力强的老鸟们竞争,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若不是主编平时待他关爱有加,吉尔甚至怀疑他是在整自己。可谁又能知道他不是呢?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光看表面是看不清楚的。
一个又一个旅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不认识他们,却将他们的面孔印入脑海,和脑海中本就存在的面孔一一对照——结果依旧是失望的。
看样子52次航班的旅人已经出来了大半,可吉尔依旧没有找到他想要等待的人。怀疑开始充斥脑海,纷乱的思绪撕扯内心,煎熬不可避免的来临——不,应该说煎熬从未远去,只是展示安静,而在此刻,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
“怎么找不到?难道得到的是假消息?”吉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开玩笑的,“那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我没看到他们?”吉尔想。
一个黄种人和一个来自英国的女人本就是突兀的一对,黄色皮肤和白色皮肤走在一起,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让他不会错过。
吉尔自信自己的眼睛,就像自信他才华从未得到真正发挥一样。
“应该还在后面,或许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拿行李总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泛美航空对于旅客行李的处理错误又不是第一次了。”吉尔安慰着自己,甚至用亲身经历来说服自己。
有可能是行李还未弹出,或者直接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在和机场方面交涉。这都有可能。
吉尔并不感觉寂寞,一心等待总会忘记寂寞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这种“忘记”会持续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
四月的尽头,天气最是复杂,可以如冬天一般寒冷,也可以如夏天一般热烈。冷暖气流在此时交替,最易产生雨水。热气流向上攀沿,冷气流向下坠落,在交汇的地方形成一个倾泻的锋面,雨就这样落下来。带着春天最浪漫的书卷气、毫不掩饰的从空中坠落。
就像此刻,雨点拍打着航站楼的玻璃天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吉尔整个人抖的像一片深秋将落的树叶,过了一阵,他突然大叫一声,兴奋的挥了挥拳头。
看到了!
等待的最后结局无非是两种:等到等待的人或没等到。欣喜与失落分别对应着两种结果,开始时就像天枰平衡的两端,直到最后一刻最重要的筹码落下,天枰发生了倾斜——吉尔欣喜若狂。
年轻记者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孩和一个漂亮姑娘,一个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搭配。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大格子长袖衬衫和天蓝色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镜遮住半面脸;另一个套着一件黑色职业套裙,内衬白色衬衫,金色的长发梳了一个优雅而端庄的发髻。
如这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样,他们打扮的很普通,毫不出类拔萃。但吉尔将一眼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机会总会眷恋有准备的人,这一次吉尔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了这对男女,皮鞋鞋底与光滑的地面碰撞,发出金石的声音,像是某种节奏感十足的鼓点。
苏颉被这阵脚步声惊醒,抬头看见一个表情狰狞的白人男子正向他们快步跑来。男孩很自然的将玛丽挡在身后,同时肌肉紧绷,做好反击的准备。
“会是什么?疯狂粉丝?报复者?还是卫道士?”他心里琢磨。
吉尔不会想到,他的采访对象已经为他套上了无数荒谬的身份。要怪只能怪他太过激动,忘记控制面部肌肉,表现出平静儒雅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一名恐怖分子,当然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恐怖分子。他看起来如此的瘦弱而无攻击力。
吉尔发足狂奔,到苏颉面前停下,粗喘着气,弯下腰,双手杵着膝盖。他已经没有力气在第一时间说明来意。过快的心跳促令其必须停下来,调整呼吸,同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