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公事房。
“绍愉,之前稍提的东事暂时可以先放一放了。”陈新甲坐在兵部公事房里,招呼着一人在案前坐下,话语含笑。
被亲切唤作绍愉的是一个身材消瘦,举动干练的男子。这男子名作马绍愉,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放到后世就是一个国防部的正师级或者正厅级干部了。
听到上司那桩事情可以暂时放下,马绍愉也是顿时轻松了许多。这件事情,朝廷之中除了陈新甲就再也没有一人知晓了。
那便是与建奴和谈之事。
大明开国以来,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对外关系上十足的强硬。故而和谈在任何时候都堪称一个必定会惹来蜂拥非议的话题。
现在马绍愉得知此事可以放下,哪里有不欣喜的道理。更何况,还是要远离京师,去辽东面对狰狞可怖的建奴。
“下官晓得利害,眼前当以京营之务为首要。”马绍愉温言道。
陈新甲缓缓颔首,笑着道:“户部那边不管怎么下来,十日后总归三十万两银子是能拿过来的。加上太仆寺可以筹银十万,京营之事可总算可以弄出一点眉目来了。加上之前一年拨付的二十余万两,京营之事,也必须在我手中弄出一点眉目了!”
后世之人看末世,总觉得前人昏庸无能,葬送大明大好山河。
大明朝的末世的确昏庸无愧之徒充斥于朝堂,但多以此忽略那些为了心中道义,为了胸中操守而勇于任事,披荆斩棘为君报国的人,那既是无知更是一种亵渎了。
崇祯元年时,崇祯皇帝启用李邦华为工部右侍郎总督河道,李邦华刚一继任便勇于任事,干出了不错的成绩让崇祯很是满意,于是很快又升迁为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协理看起来只是京营的副职,但实际上总督京营戎政的是襄城伯李守錡,这是一个武职。大明文贵武贱,担任了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的李邦华实际上负责了京营事务。
也正是在李邦华的整顿之下,京营原有的占役、虚冒、卖闲、包操等弊端顿时为之整顿一空。营内偷奸耍滑,违背军律之辈纷纷治罪。一时间,整顿后的京营老弱被裁汰,青壮被整训,京营真正拥有了可用之兵。
只不过后来己巳之变京营开炮误伤友军满贵之兵牵连到李邦华,当时党政初起,再加上总督京营的武官主将襄城伯李守錡因为李邦华的整顿多有侵犯,不仅吃兵血的银子没了,京营总督面子也丢了,于是跟着使坏下柈子。最终在都察院御史以及科道言官的弹劾下,李邦华丢官去职,只得回乡。
自此,刚刚整顿有了点起色的京营为之再度颓唐,接任之人视李邦华为前车之鉴,一个个因循守旧,纷纷姑息养奸。京营也就一日比一日更加烂了起来。
到了后来崇祯四年的时候,崇祯皇帝不信文臣,觉得这些人一个个不干人事,于是大肆派遣宦官,让太监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唐文征提督京营主持京营之事。到现在,总督京营戎政是李守錡之子李国桢,提督京营是宦官王承恩。
这么一个组合下来,京营能够抽出一支兵马在湖北作战已然不易,留守京中的能有多烂都是情理之中了。
眼下一晃到崇祯十五年了,松山战败,京营重新得到了皇帝的注目,有了户部的银子,陈新甲念叨于此,自然要做一番事业,不忍继续让京营沦落。
不比其他人是文选科举出来的菁华之辈,陈新甲乃是举子出身,并没有进士功名。能够被皇帝简拔于微末,是看重其重于实务,既有些才干又有魄力,是出身边关的干才,这才屡屡提拔,从定州知县的位置一步步在边关打转,最后升迁到了没人敢任职的兵部尚书。
若是别人,只怕还畏惧京营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但此刻的陈新甲却是顾不得了。面对松山战败,内忧外患,自己位置也摇摇欲坠的紧要关头,陈新甲必须拼命将功补过,这才能于崇祯有所交代。
作为陈新甲的心腹,马绍愉对自家上司的事情也是明白,这些时日自然是将兵部接下来工作重心的京营情况摸了个底。
“京营分三大营。神机营驻守于积忠坊,神枢营驻守于白中坊。两者都是兵空额在,糜烂得一塌糊涂,勉强只能撑起面子功夫。京营为重的是五军营。五军营里,中军由副将孙应元南下在湖广于贼寇相持。现如今留守京城的都在城北,其中左右掖在德胜门驻守,左哨在安定门驻守,右哨在教忠坊驻守。三大营中,最是孱弱的是驻守于教忠坊武德卫营的五军营右哨,其部本来有些精壮有几分战力,只不过早被孙应元抽调大半,又送回一部伤兵,现在老弱病残可谓齐全。”说到这里,马绍愉也不由是摇头:“故而,下官初步选定五军营右哨,裁汰老弱以此为先。”
陈新甲听完,不可置否地点头:“兵籍名册,将官士卒之情都要一一在手了然于心,不能被动行事。这次户部罕见大方,裁汰之事尽可能顾忌下僚。待五军营右哨整顿裁汰之事稍歇,便可以此为基础,抽调精锐整训,以一整部之力,成可战之军。”
马绍愉闻言颔首,跟上了陈新甲的思路。
户部那边大方给了银子,裁汰老弱的时候自然要尽力让银子给到士卒手里。不然有了乱子,整顿户部还得分心镇压,不仅臭了名声更是浪费力气。
至于拿五军营右哨开刀,那也是整理之中。五十万军饷下来虽然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