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茶馆里,一块斗大的茶字在楼外迎风飘扬。茶馆,人声热闹,却是较往常的气氛少了许多的欢悦。
新历大明二六七年正月的京师本是颇为欢喜的,建奴围困解释被朝廷击退,圣上又攻入建奴国都都是大喜事,其后新皇帝登基更是为这座城市平添了许多喜悦。
然而,这样的喜悦多少遮住了大明这幅躯体众多的沉疴旧疾。以至于让它重新席卷而来的时候,让众人纷纷显得慌乱而沮丧。
“掌柜,生意不好做啊。今天来得晚,竟是还能寻个二楼雅座。”周仁荣是个在京的举人,名头不小。这名头倒不是举人的功名,虽然在大明,一个举人也到了最低做官的资格。但让周仁荣闻名的是他的另一个身份:绍兴粮商。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当了商人,自然是轰动无比。
乾元茶馆是京师第一流的茶馆,虽是个大众消遣的所在,却也分设诸多位置。一楼敞开围着桌子的大众席位,二楼绕着中庭立起来的雅座,以及三楼更高处的雅间包厢。
在此间当掌柜,地位不轻,本事更大。掌柜的粱舍笑着拱手:“便是生意好做的日子,那也得给周爷留住位置不是。周爷,可是许久不来了呀!”
“嗯,是有些忙。今日抽空,又有个事,就想起来茶楼逛逛了。”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闲话,周仁荣看着二楼上不见少,一楼却诸多空座,轻叹一声,道:“南城怕是走了不少人,抬出去烧掉的,得有三五十号了吧。”
“周爷好见地,是这回事。一场瘟疫,三五十号人已然算得上少了。往年发起时疫,可是不丢三五百号不罢休的。”粱舍当然清楚,一楼的平民百姓最多,地方虽大,不少有余钱的却喜好来此间坐坐。不说消遣,茶馆亦是个消息的集散地,说不定能瞅着机会。
就连那圣上开的远征公司也专门遣人来此宣讲过,一开始没人当回事,但只过了一个时辰,懂行的就将来人限量发售的股份一售而空。
只可惜,一场瘟疫在南城正南坊发起,人人惊慌,来茶馆的当然也就少了。
说着这一条条人命,就死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两位纵然见惯生死也不免长吁短叹了起来。
“各色果品瓜点,都备上吧。劳掌柜大驾,一会儿,有山西口音唤了我名号的,只管请过来。”周仁荣说着,端坐在了雅座上。
粱舍笑着应下,悄然离开。
这是个屏风间隔,往右一看扶着栏杆就能见到一楼人潮的地方。
周仁荣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出生绍兴的周仁荣是个举人,屈居当了商人,惹起的议论极大。旁人都说甚么周仁荣不知好歹,可惜了一身功名。可是,在周仁荣看来,自己读书三十多年吃了多少苦,不就是为了一朝锦衣玉食?人过二十五,精力记忆力便迅速下降。周仁荣知道自己不是科举的料子,一见崇祯年间局势越发乱,当官没什么前途,便立刻当了商人。做的,更是粮商。
这个时候,举人的功名反而成了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加上周仁荣手腕与智商都是一流,十二年下来,四十多的周仁荣就是带着商队进京,亦是称得上一号人物,加上浙商同乡互助,说句举足轻重谁都觉得妥当。
这一回,周仁荣应了同乡诸多豪商之请,一同发卖南货入京。他们都明白,大战围城过后的京师乃至整个北地蕴藏着无数商机,只等慧眼之人去挖掘。
想着在通州城外的货栈,把这一趟京师的生意来回思虑妥当,周仁荣亦是也有心思听听一楼里百姓们的议论。
按说,以周仁荣的身份,别说只是区区二楼雅间,就是将整个乾元茶馆包下来亦是无碍。可周仁荣却偏是喜好在二楼寻一僻静之处,凭栏看着人潮,让人每每心中感叹:怪人。
“唉,真是人世变幻莫测,好生让人惋惜啊。战鞑子攻盛京,建奴的京师都给打了下来。可一碰上瘟疫,还是抓瞎!听说报出来的,已然有足足三十七号了,皆是确诊有了疫病的,私底下瞒下来的,更是不知道多少哩。”楼底下,一个穷书生穿着一身长衫的说着,不住摇头。
“如此说来,这天下闻名的大军……亦是出征不了了?”一个打扮稍显齐整的高瘦汉子问道:“这山海关,可还在吴三桂那狗汉奸手里呢!”
“山海关倒是无碍。前阵子,赫赫闻名的飞熊营不是随同次辅吴甡督师蓟镇了吗?这当年戚爷爷练下无敌大军的地方,眼下亦是有强军驻扎了。晾那吴三桂经陈总兵一战,也不复勇气捣乱。”这时,茶博士金东生插话进来,朝着众人拱手行礼。
“金博士来喽!可得给咱好生讲讲啊!”
“就是,上回那太子爷大战汉城,扬我大明国威的事儿可还没讲完!”
“博士,快来一段!”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都是招呼了起来。
这时,一个口音稍稍异于众人的富态男子轻叹一声,道:“说什么说,就连那击退了多尔衮的好汉子陈永福总兵,这一回中招的不也是他们那一部?跟着的,还有新进入京的近卫团虎子臣以及那传奇人物红娘子哩。足足上万新力之军,都败在这瘟疫上了。没了强兵护着,等山西落败,那些泥腿子可就打进北京城喽!”
这富态汉子无人认得,这话却是入理,让气氛渐渐冷却。
那茶博士看着这皮肤粗糙,不像富商的汉子,眼珠子转了几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