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看着那冰雕玉琢的小女孩,脸上露出笑意来,道:“馨儿、馨儿,你听着、你听着!”
他喘了口气,声音却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地吃力道:“我一直……想告诉你,馨儿,我爱……”
声音戛然而止。
未时浑身的气力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他的身体扑通一声栽到了木兰天池中。那荡起的满池涟漪,如同解不开的百转愁肠。而与此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里的东西也被甩了出来,竟是一串极其普通的铃铛。
君问归期未有期,醉乡葬地卧清池。
那花蕊中的小女孩脸上尚带着迷惑之色,却不知身下的木兰天池已然将未时那魂尽魄亡的身体吞噬掉了。
鬼王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五官猛然挤到了一起,便有数颗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他哭得狰狞无比,喉咙里发出如同夜枭啼叫般的怪异悲鸣。他分明是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不已,但又哪里能够控制得住,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孙慕云的泪水也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但他毕竟和未时无甚交情,哭了一阵便眼干泪尽、无以为继了。而鬼王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浑然不觉周围发生的事情。
看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池边的那只狗,孙慕云感到脑中空白了那么一会儿,浑身如同通了电一般,麻麻的一片。虽然只远远地听过几次狗吠声,从未亲眼见过,但孙慕云知道一定就是它!
那只狗旁若无人地走到躺在花蕊中的那个小女孩身旁,一张口便向其咬去。
“住手!”孙慕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
虽然双腿颤抖不已,浑身也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仍旧毫不犹豫地朝那只狗冲了过去。
那狗迟疑了一下,仍旧张口咬了下去,却只是将那小女孩轻轻叼在口中。
孙慕云的怒喝声惊醒了鬼王,鬼王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见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得魂飞天外!他毫不犹豫地将残余的四鬼分身放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那只狗敏捷地躲过二人的攻击,同时嘴里呜呜了几声。
孙慕云愣了一下,用迟疑地眼神看着它。
便见那狗点点头,神情郑重无比。
鬼王依旧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朝那只狗攻来,那只狗叼着那小女孩儿,灵活地闪避开去,同时不断地朝孙慕云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它口中叼着的那个小女孩,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道友,且先住手!”孙慕云大声道。
鬼王现出身形来,看向那只狗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敌意。
“你说要抚养她?”孙慕云指着小女孩朝那只狗道。
那只狗点点头。
孙慕云便转头看向鬼王,鬼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在那只狗的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似乎想找出什么端倪来。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来,沉默了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朝孙慕云道:“算了,由它去吧。”
他蓦然转过身闭上眼去,开口幽幽唱道:
山南海北旧家乡,三万年来梦一场。
自古到头终一死,何日杳杳是归期?
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
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
唱罢,鬼王再不忍去看那粉嫩的小女孩儿,只闭目沉默不语。
孙慕云心底也很不是滋味,朝那狗道:“你若想带她走,需得立下一个毒誓来。”
那狗一听,便呜呜咽咽了半天。
孙慕云道:“好,虽然有些人立誓如放屁违誓似喝水,但我相信到了你这种修为,必然会重诺守信,你便去吧。”
那狗又呜呜了一阵。
孙慕云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道:“你我再次相见?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他便又摆摆手,装作不耐烦道:“快去吧,好生对她,不然以后撞见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狗点点头,伸出爪子将未时留在地上的那串铃铛捞了起来,便缓缓地向山脚下走去。
孙慕云目送着它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瞬移追了上去。
那狗见他再次追来,便疑惑地停了下来。
孙慕云心下焦急,正待开口,却看见那小女孩紧握着的小手突然松开了,便有一粒银光闪烁的种子落到了雪地上。
“路上滑,小心点。”他捡起那粒种子,讪讪地朝那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