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夕想起了惠帝的四国联盟,继而又想起东都的纷繁芜杂,再无心看热闹,默然进了客栈。
天字号房都被那名柔然人包下,过年客人本也不多,掌柜乐得逢迎大主顾。
秦阆只要了小小的人字间,他寻大客栈主要是因为天寒地冻,大客栈热水、炭火供应充裕,也方便给浅夕熬药。
二人安心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又上了路。
浅夕特别留意,彼时那辆华丽的云母车还停在客栈后院。
不过到了下午时分,柔然人一行又从后面赶上,不徐不疾,目的地显见得也是郢水关。
浅夕眼神闪烁几下,看一看身边的秦阆,眸光里流露出几分哀楚。
明日便是除夕。
儿女皆不再身侧,还身怀有孕的洛氏,要怎么面对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秦钦已经去了,秦阆万万不能再有闪失!郢水关已近在眼前……
看着绝尘而去的云母车,浅夕心头微动。
到了一处驿站,浅夕便不肯再走,提出来说,想要过了除夕再赶路。秦阆见一路无事,这里又是官驿,想来贼人也不敢贸然前来,当即欣然应允。
安顿浅夕住下,秦阆又买来几色吃食,并几只花炮,说是除夕晚间放于浅夕耍玩,脸上眼里都焕发出孩子气的光彩!
浅夕也笑意盈满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秦阆,直看得秦阆心头微醉。
客房里,小小的灯烛下,四碟小菜,两盏水酒。
浅夕端坐桌前,给秦阆夹菜。
“二哥,这辈子二哥都会照顾夕儿对不对?”沙哑的声音带了软软的余韵,仿若无尽的依恋不舍。
秦阆怔怔看着浅夕,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顿觉心口热辣如火烧,也不知是因为酒太烈,还是被浅夕哀婉的话语烫了心。
端起酒盏,浅夕也浅饮了一口,再抬眼时,眸光愈发流波般水润。
气氛有些莫名的浓稠,秦阆呼吸都有些阻滞:“夕儿,其实二哥……”
千言万语,对着那双冰雪清眸,就是无法出口。
“二哥发誓!一定会照顾夕儿一辈子!”
四指向天,秦阆信誓旦旦。
轻握了秦阆的手放下,浅夕似乎微笑:“二哥的话我信,不需立誓。”
反手将浅夕的手颤颤握住,秦阆带了疑惑,热切的在浅夕眼中需找答案。
“夕儿,你……”
“二哥,我累了,想歇一歇!”
“好,我扶你过去。”
起身踉跄,秦阆仍是扶了浅夕一步步往床榻边去。
不期然,腰忽然被浅夕回身拥住,秦阆顿时心跳如雷,脑中嗡嗡。迷乱中,刚低头在浅夕额上一吻,便眼前黑暗,昏迷过去。
勉力支撑着秦阆高大的身子,浅夕一步步挪到床榻边,扶他躺下,替他褪了靴袜,再盖好棉被,人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呆呆站在榻前,浅夕,说话要算数。你答应了要照顾夕儿一辈子,夕儿不死,你也要长命百岁,好生活着。”
其实,浅夕从她能下地自如行走开始,就在想怎样设法让秦阆回东都去。
可她身心俱伤,尤其目睹白毓坠崖,对她刺激弥深。她太怕孤单一个人,太害怕!才任由秦阆陪她走了一程又一程……
前头就是郢水关,出了关便是柔然地界。
秦阆身为虎贲校尉,如此私自离境,轻则可说是目无军纪,前途尽毁,重则可定叛国投敌之罪!
浅夕便是再痛苦,又怎会让他贸然踏出大燕国门一步?
是以,多日前,浅夕便偷偷藏匿了几颗自己服用的宁神丹,今日一并融在酒中……秦阆全被浅夕的话吸引了注意,浑然不觉酒味儿不对,连饮好几盏。此番,只怕要沉睡上一整日也不得醒。
看着秦阆唇畔笑意犹存,浅夕心酸叹息。
秦阆待她之意,从前她并不确定,可这些日子以来,她若再体味不真切,岂非木头?
可浅夕丝毫不以为杵,一来,她本就不是秦阆的亲妹,二来,她已经伤的这般面目全非,秦阆却依旧待她如初,还发誓要照顾她一生……这样的赤子之心,谁敢说是龌龊心思!
也正是如此,浅夕才愈发心疼这位二哥,愈发觉得自己该要振作,避开他远远的……让他去忘却,去重新接纳,去过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天又蒙蒙亮,寒风凄迷,秦阆仍睡得酣甜。
浅夕取走了秦阆身上所有的银两,只留下那包价值不菲的钗环首饰,出门唤来小二哥。
小伙计揉眼提着热水进来,浅夕接过热水,就给小伙计手里塞了几粒玉珠——是从玉佩璎珞上取下的,成色还不错,颇值几两银子。
灯光下,玉珠柔润,官驿的小伙计也是识货的,立时笑眯了眼:“谢小爷的赏!”
“我也有事托你。”浅夕沙哑了声音,指着榻上微鼾阵阵的秦阆道:“这是我二哥,连日奔走,辛苦的紧,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晚上去,小二哥帮我照应着些。”
“好咧!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咱们这里是官驿,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惹事!让那位爷只管歇着便是,小的时时上来瞧着点儿。”不过举手之劳,客人又少,小伙计应的爽快。
“记得切莫吵醒了他,惹他发怒!”浅夕玩笑一句,又叮嘱道:“待他醒了,小二哥就告诉他,我先走一步去收账,让他也赶紧回家。”
“成!”
一路将浅夕送出门去,小伙计还殷勤的替她备了干粮和水。
天空还是瓦蓝,遍地皑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