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茜呆呆地站在一旁,她也很想说点什么,以示对浅夕的不满,可嘴里嚅嗫多时,还是没能凑出半句来。
恨恨抬头,秦月曦泪眼看了秦月茜无动于衷的表情,当即上去掐了她的手臂嘶声骂道:“死丫头,让你来就是隔岸观火的?很好看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不是!”秦月茜顺了秦月曦手下的力道扑跪在地上,忍痛控诉:“茜儿是在想,为何那火灯笼没烧光了那丫头的头发,教她一辈子见不得人。那丫头屡屡坏三姐姐的好事,真不如死了干净!”
“这些人,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秦月曦歇斯底里:“死?早晚有那么一天……”
田妈妈忙捂了秦月曦气得发白的唇,生怕外头人听见。
秦月茜伏在地上,越发印证了心里的想法,瑟缩发抖。
月儿高悬,舷上的花瓣被夜风一吹,散落满船,凋残不堪。船娘们似乎也觉出主子不悦,小心翼翼踩着船桨,悄然离开。
剩下朱漆大船上的区家大爷又恼又乱,急吼吼召了下人来沉声吩咐:“速去打听那位秦四小姐是何人,还有,洛家楼船上今日都有谁?快去!!”
偃旗息鼓,一场盂兰胜会不欢而散。
相府里全乱了套,其中以三房最惊。
李氏拽了秦棣、月澜一句句细问,卫姨娘跪在角落里,眼巴巴儿望着精神萎靡,昏睡迷糊的月潆哭得泣不成声。
三老爷秦修远一脸铁青坐在一旁,直到话都问明了,眼神才稍稍缓和:“今日晚了,明儿个一早你去跟大嫂道个谢,到底是四丫头下水救了潆儿起来,也是极凶险的。至于怎么失足落水,就不要问了,待过两天,势头平息了,再好好儿拷问那些跟去的丫头!”
“我省得,老爷放心。”李氏忙起身应下,又转头朝跪在地上的方姨娘叮嘱:“老爷的话你都听见了?莫要爱女心切,就犯起糊涂来,仔细反害了潆儿。”
方姨娘泪眼婆娑,伏地叩头:“全凭夫人做主!”
夜已渐深,四下俱寂。
秦月澜独坐闺房内,在灯下翻看一方帕子,上头乌漆漆的一团已可以确定是油污无疑。
月潆被救起来后,她在月潆失足落水的位置发现了甲板上有块油渍,便悄悄拿帕子擦了带回来。她也是学过家事的人,这油像极了厨房的荤油,闻起来很是熟悉。月潆虽然小也六岁了,若不是被油滑了脚,未必就会毫无防备地跌下船去。
但洛家的七福宝船有专门的船工船娘悉心打理,甲板上光洁干净,怎会恰好在她们玩耍的位置有一块未清理掉的油渍?还有那串被风吹落的灯笼,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实在显不出“凑巧”,倒像蓄意而为。
是谁想要害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大房那几个丫头做的手脚,还是自家人里出了黑心鬼?秦月澜揉按着额头想不透。
方才当着父亲的面,她没有把这方帕子拿出来,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母亲李氏也没什么信心,从前那几个姨娘的孩子……算了,唇畔漾起一缕苦涩,秦月澜将帕子塞进妆匣底层,自欺欺人的想着:二房在今晚这事儿上倒撇得清,保不齐没在背后动什么手脚。
疲惫的躺回帐中,秦月澜呆木的脸上没有半点困意,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厌倦。
厌倦每一张人前人后伪善的脸孔;厌倦深宅大院儿里暗无天日的龌龊;厌倦每一个衣着光鲜的人脚下都踩踏着数条冤魂……整个世界都藏污纳垢,只有一道光!一个人!从她见到他真情流露的那一霎起,就照亮了她心底的每一处黑暗。
鲜活的生气浮上少女的脸颊,羞怯甜蜜的笑意晕染开一片动人的绯红。洛云渊长身玉立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低头温柔地凝看,专注得可以抛开周遭一切,亮如星辰的笑眼里是一片朗朗乾坤,教她心醉神往!
纵然他钟情凝望的人不是自己又如何,可以远远看他,也是此生芳心归宿。
东苑,晖露园里也是一片静谧,闹腾了半晚,所有人都疲倦地沉睡。
浅夕一回来就被洛氏拉着手细细询问了大半个时辰,又盯着她喝下浓浓一盅压惊茶,才放心回去。
茶里搁了姜,浅夕额头微汗,睡得有些不舒服,偏又困意浓重,辗转反侧醒不过来。
姜茶发寒祛湿,身上薄薄的丝毯教人燥热难耐,像是从前被拥在某人炙热的怀中。习惯性的伸手摸索、侧耳挪动,寻找着可以教她宁静的沉稳心跳,可是摩挲半晌,只模糊看见那人凤目促狭,似笑非笑地望她,触手之处只有一片冰凉,半点心跳也无。
生生被吓醒!气息紊乱,浅夕手腕搭上额头,惊魂未定。
榻前,正撩帐注目她多时的慕容琰,面上的惊色一点儿也不比她少。
她方才在做什么!那个动作没人比他更熟悉。当年宛儿受伤危在旦夕之时,每每疼痛难耐,最爱侧耳伏在他心口,揪着他的衣襟,埋头细数他的心跳,直熬到可以昏睡过去……
帷帐后一盏昏灯,影影绰绰,浅夕乍见慕容琰长身立在自己榻前,猛得瞪大眼捂了唇,惊呼才没脱口而出。
眼神回避,慕容琰掩了眼底的异色,若无其事转身,在五步之外一张宽椅上坐了,沉默着遥看浅夕。
夏衣单薄,浅夕自觉交衽的月白寝衣下,樱色的抹胸都若影若现,犹豫了半晌,她还是决定就在榻上拥被而坐。
“王爷……”话才出口,浅夕就觉喉咙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