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玄奕还要进宫去交待最近的事情,还有燕嬉将要嫁给他,想必他要忙段日子。果然此后的时间里,都只是略略地听到些他的消息,再也未曾见过他。因为是清修之人,易先生特地在踱月轩里新设了佛堂,供我们念经用。平日里的膳食也都改成了素食,一日三餐,倒是很精致准时。
这也是踱月轩内唯一让我们比较不能忍受的事情。
那天傍晚所送来的是素炒青笋,麻婆豆腐,锦瑟很不情愿地拿起筷子,吃了口想要吐似的,皱皱眉头,啪地将筷子摔在桌上。
“这宣王真是的,扮什么不好,让我们扮清修之人,这倒好,整月的素食,嘴里快要淡出鸟来了!”
“锦瑟”
我无奈地唤了声,将筷子拿起来塞回她的手里,“若不如此,怎么能得来这一个月的平静生活?我们且忍耐忍耐吧。而且,府中的厨子实在不错,虽是素菜,每日里却是变换花样,菜式精致,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锦瑟不以为然,“怕是你从小便吃惯了这些青菜豆腐,是以这样的日子于你并不显得辛苦……”
我哈地一笑,再没有深说,心里却隐隐地有些担忧。
与她相处久了,才知她从前竟是生活在大富大贵之家的,到她爹爹这里,更做到了御史台一职。只是在贺兰赤心登基之时,站错了队伍。反正每个新帝上位时,总要拉上些无辜之人做陪葬,锦瑟的爹不幸就赶上这种事,最后一贬再贬,直到后来已经是九品闲职,她爹便愤而请辞,贺兰赤心欣然应充。
她爹回到家里后,从此一蹶不振,她的家从此繁华败落成普通人家。
以至于锦瑟后来竟然被人强行拉去充贡,要送与燕军做官妓。
锦瑟每次提起这段经历,心情便起起伏伏,对于曾经失去的富贵荣华耿耿于怀,而她的大小姐脾气在我们的相处中也渐渐地显露出来。直觉告诉我,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了,但是倔强的她怎么肯听我的劝呢?
很快便倒了除夕之夜。
踱月轩内也送来了几道好菜,虽然仍然是素菜,可是看得出来用了些心思,吃在嘴里如同在吃着蟹肉般的感觉。锦瑟这才开心了些,不过当烟花升起,花灯挂起的时候,她又不免起了思乡之情。当然,我亦是如此。
记得去年除夕夜时,贺兰赤心带领众妃嫔,参加了太后设于承乾宫的家宴,却趁着众人歌舞升平,酒酣耳热之机,悄悄地牵了我的手溜出承乾宫,两人如同做贼似的,飞快地奔到汰液池,从那里欣赏民间时而腾起的烟花。据说汰液池上太液亭,是唯一可以从内宫看到宫外的地方。
烟花未落,贺兰赤心变戏法似的,拿出两盏荷花灯……
“民间的女子喜在除夕夜,烟花未落之时许愿,然后让荷花灯承载愿望而去,如果诚心诚意,这个愿望便会成真。寂月,我们也来许个愿吧。”
“好啊!”
记得那夜,我仰望着满天的璀璨,缓缓地铺开宣纸,在上面虔诚地写下我的愿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然后与贺兰赤心一起,将各自写好的愿望置入荷花灯,要它们趁风而去……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愿望会在第二日的时候被关到贺兰赤心的书房,现在想来,当时鄂兰硕的神色有些戏谑的古怪。贺兰赤心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却似有些僵硬,再将目光转到我的脸上的时候,仿佛带了些怜惜与心痛。
他从书桌后后面走出来,到窗前去伸手折了枝正在怒放的玉蝶梅,轻轻地插于我的头发内……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吟毕,他微微地叹了口气,抚去我脸上诚惶诚恐的泪珠,“你虽只取其中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朕也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原本就是首决别诗,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却让朕产生不好的预感。”
见我一直沉默,又道:“是否怪朕将你的愿望捡回?”
我不置可否,他却又哈哈长笑,“朕将你的愿望捡回,只因朕相信,无论朕的爱妃许了什么样的愿望,都只有我贺兰赤心能够为其实现!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朕也会想办法,只是没有想到,爱妃果然与众不同得很,所许愿望却是做为天子最难以办到的。”
想来当初,他虽然答应了我的要求,三年之内不再纳妃,却依旧不能够做到“一心。”
即便是民间的男子,能做到一生只爱一个女子的,恐怕也很少,更何况是一代帝王呢?
琴弦崩裂……
易先生却恰在此时来到踱月轩,他很客气地问候了我们,又道是宣王让他前来看看,如此良宸美景,是否需要再添置些什么东西?我微笑着拒绝了,虽然自到了踱月轩,便没有再见过他,但是对于他的百般照顾,内心感激。易先生临离开时,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到我的手中,“这是宣王爷特地让在下送来的。说只需要观主独自观看便可。”
“噢。好,谢谢。”
易先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踱月轩。
锦瑟向我手中的信看了眼,“呵,该不是宣王写给你的秘密情书?这当真有趣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