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布满了雾,浓雾。
一卷又一卷,一层又一层,从盘龙谷一路堆积到天边的尽头。
夏季,夜间本应是闷热的,但此刻,天气还是很寒,许是浓雾遮蔽了月光,昏冥间,有一种阴郁的气象,压抑的就像暴雨来袭之前的宁静,但却始终未雨,欲雨未雨。
夏季的夜空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暮色灰蒙中,有一点暖光,光不亮,却足以照亮近处的人脸。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对坐着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很老,满头银发皮肤褶皱,脸上布满岁月的尘埃;少的不少,三十岁左右,相貌雄毅,正是卫伏和李云两人。
当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再三确认无误之后,这两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了,静静的等待。
槐树下有一块棋盘,棋盘上布满棋子,两人手捏着棋子对弈;槐树上挂着一只灯火,类似赌坊门口的白灯笼,微弱的火光透过灯笼纸,洒在他们身上,像是为两人披上了一层白光。
卫伏执黑,李云执白,卫伏面色轻松,李云眉头紧锁,黑子将白子的大龙套牢,眼见就要截杀。
一个危局面,对于李云来说。
李云擅棋善于在危局中找到破解局面的办法,然而此刻,他所能做的,仅仅是将棋子高高执起,半天也难以落子。
卫伏见了,笑道:“不要慌张,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成不与成,就看天时了。( 千千)800”
李云道:“如果天要绝我,又当如何?”
卫伏笑道:“你认为人定胜天吗?”
李云身体一震,眼神暗淡了下来,沮丧的摇摇头,道:“不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细节都可能导致决定性的变化,李云所做的就是考虑到每一处细节,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子在指尖滑动,不停的滑动,显示了持子着内心的焦虑。
卫伏见状,微微一笑,道:“既然不能,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李云苦笑道:“我还做不到像卫老这样洒脱,如果是我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是”
“但是事关战龙安危对吗?”卫伏道。
李云点点头,说道:“或许是我压力太大了,但、但这也由不得我”
卫伏摆了摆手,道:“你已经不适合下棋了,回去休息一晚吧。”
李云急道:“我又怎能安心休息。”
卫伏挑了挑眉毛,道:“你是斥候吗?”
“不是。”李云摇摇头。
“那是伏兵吗?”
“不是。”李云有又摇了摇头。
卫伏的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不能去休息呢?难道等王家攻入盘龙谷时,拖着疲倦的身体去迎敌吗?“
李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话。
他盯着卫伏,目光挣扎而遗憾,最终,摇了摇牙,说道:“那我就去休息了,这里有劳卫老先盯着。”
卫伏笑道:“去吧,好好睡一觉。”说完,起身,负手而立,灯火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满脸的风霜,这不是躺在自家床头,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产生的风霜,而是在云梦泽里,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风霜。
“今夜,他们是不会进攻的。”
已经转身的李云,听得这话,身体怔了一怔,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自语道:“确实,今夜他们不会进攻的。”
后半夜,死寂无声,连守护谷口的士兵,也靠在寨门前,微闭着眼儿,一副欲睡未睡的模样。
山崖上的二十四名高手和百名山贼,趴在这里已经一天半夜了,其间,他们轮流休息,倒不觉得疲倦,只是任谁趴在一个地方,这么久的时间,都会生出闷气。
一名强盗忍不住抱怨道:“直接杀进去不就行了,趴这么久干什么?老子的腰都快断了。”
身边的一名强盗摇头道:“忍忍吧,你没见大哥们都一动不动的趴着吗?那领头的人可不是好惹的角色。”
第一个强盗忍不住道:“他是谁?”
第二个强盗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怎么认为知道他不好好惹?”
“你没见大哥们在他面前,就像小鸡仔一样吗?你何曾见过云梦泽的强盗头子对外人如此恭敬的?”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也不知我们还要爬上多久。”
“忍着吧,面前的人不动,我们就不动,到时杀入盘龙谷,多杀几个人出气就好了。”
……
两个强盗自认为自己说的小声,却不想在这四寂无声的环境里,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见,更不用说人类交谈的声音了。
王顺吉身边的一名强盗头子抬起头,露出额头上的一道轻印,这可不是胎记,而是在睡时,头点地面点出的淤青,在这张横肉纵横的脸上,倒也不显得太过显眼,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觉极不舒服。
是啊,一天之前,他还在自家山寨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酒足饭饱后,还能去后院选一个漂亮的女人玩玩。
此刻却只能将脑袋埋入枯草和烂泥之中,身上沾满了干草、淤泥、木屑,就像在草堆里打过滚,又到泥潭里睡过觉,事实也相差不多了。
“老大,要不我们直接杀进去好了。”他对王顺吉说道。
王顺吉抬起头,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这笑容,讥讽而冷酷。
两道寒光从眼睛里射出,直抵那名强盗头子的眼,令他下意识,回避这锋芒毕露的目光。
“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