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是个很奇怪的家族,常常做出一些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胡丁阳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此刻已是清晨,有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可和尚坐在茶座的一边,微笑着凝望着坐在对面的胡丁山,端起茶杯,缓缓开口:“料却了一桩心愿,感觉如何。”
胡丁山同样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抬头看了不可和尚一眼,“你认为呢?”他说,语气充满了愉悦。
不可和尚笑了起来:“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还能遇到自己的大哥。”
胡丁山放下茶杯笑道:“我也没想到。”语声稍顿,接着道:“我更没想到他会把地图交给韩闯。”
不可和尚道:“是啊,有了地图,之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胡丁山摇摇头,道:“然而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他又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茶壶就在两人中间的暖炉上温着,裹挟着茶香,向外冒着青烟,烟火模糊了不可和尚的面孔,他再笑,还是其他的表情,谁又能知道呢?
清晨,雨,下个不停。
聂妄心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街道上,长衫的下角被雨水浸湿,而他却像无所察觉一半,继续向前。
他走的不快,但也谈不上慢,因为他从不曾绕过积水,而是径直踩下去,哪怕鞋底被雨水浸透也在所不惜。
这样一个人,却忽然停了下来,条人影缓缓走来。
雨幕中走出一道人影,男人,三十岁上下,面无表情,精壮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聂妄心认得他,不是他看见,而是凭听力。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不一样,脚步声就如同指纹,同样是证实一个人身份的不可辩驳的象征;来人是司空血座下的杀手,也是高楼最高楼的杀手之一,这样的杀手并不多,但每一个都堪称瑰宝杀人的瑰宝。
“宋科。”
聂妄心叫破了来人的名字,他在笑,丝毫没有大街上遇到一个杀手的紧迫,他看起来依旧悠闲如故。
“司空血要见你。”宋科说。
司空血是高楼的首领,高楼的杀手却不是他的手下,准确的说,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当司空血想杀人的时候,支付佣金,高楼会派出杀手,就是如此简单,唯一的优待是,高楼不会拒绝司空血的要求。
聂妄心笑了起来,雨幕中的脸上,盘踞着一种讥讽与冷酷,而这讥讽与冷酷之间,又隐藏着一种晦涩的杀机。
“如果我不呢?”他说。
他不会去见司空血。
司空血派高楼的杀手来,目的只是一个,杀掉他,这一点,毫无疑问;杀手不是门童,不会做迎来送往的事情,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杀人。
如何杀?
不一定。
总之,你不能相信杀手口中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即便是话语,也可以成为杀人者手中的刀。
宋科并没有受到被拒绝的影响,表情依旧如故。
“跟我走,或者死。”他说,声音就像从齿缝中蹦出的声响一半,难听的犹如两片金属片的摩擦。
聂妄心皱了皱眉,自从变成瞎子之后,他就对声音格外敏感,类似宋科这样的声音,他绝不喜欢。
可仅仅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微笑。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吗?”
“没有。”
“我看有。”
“什么?”宋科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聂妄心笑道:“很简单杀了你。”
宋科沉默,聂妄心沉默,诡异的沉默像是蔓延到了整片空间,唯有雨打地面的声音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宋科终于开口:“杀人,总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聂妄心笑着回道:“所以你不杀?”
宋科摇了摇头,低声道:“但有些时候,却不得不杀。”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忽然动了,就像一只离弦的箭,笔直的射向聂妄心;而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
杀手可不是正派大侠,他们不会和你讲究什么仁义道德,如果你是瘸子,他们会用暗器,如果你是瞎子,他们就会无声功夫。
宋科的身法融入雨中,悄无声息的抢到了聂妄心面前,忽然从有腰间抽出一把尖刺,就像冰锥,却比冰锥稍长,同样锋利。
再细的剑,出剑的时候也会发出声音,而尖刺则不同,工匠设计尖刺时候,就注定了这种武器只有一个动作刺,而作为去除了其他手法的交换,尖刺最大的优势也就凸显出来。
快,无声的快。
甚至宋科刚刚出刺,那锋利的尖端便已送到了聂妄心的咽喉之前,就在宋科满以为成功之时,他忽然看到了聂妄心脸上的笑,一种讥讽的冷笑。
“你太天真了,瞎子看不单单靠耳朵来感知世界。”
话音未落,聂妄心忽然动了,身体向旁边一偏,险之又险的剁掉那夺命的尖端,同时探出一掌,印上了宋科的胸口。
只一掌,宋科倒飞了出去,嘴角溢出的血液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在暗杀一个瞎子时失手了。
大意了?
尽管他不愿承认,可依旧意识到,自己是大意了。倘若不是大意,他绝不会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倘若不是大意,他绝不会想到聂妄心竟能“看”到他的尖刺,倘若不是大意,他绝不可能被那样的一掌印在胸口。
然而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可以卖,当身子飘在空中时,他便知道,自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