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东北大捷!”长安城沉寂一个月后又迎来了八百里加急的骏马,这次却不是唐玄宗安排的了,而是真真正正李祎的奏报。
“快呈上来!”唐玄宗说着呈上来却根本等不及,自己已经迈开腿跳下御座,亲手抢过那奏报信筒打开来。李隆基在金殿上一边踱步一边亲自朗诵,什么‘奋勇追击,穷寇末路,大破契丹,俘斩甚众’云云,念到高兴处竟然从未有过的和高力士击掌相庆,把满殿的臣子都看傻了。
有人窃窃私语着:“喂,记得上次陛下这样举动,好像还是剿灭太平公主的时候吧?”旁边人赶紧掐他腰眼儿,用眼神制止后蚊子声说:“闭嘴!陪着皇上高兴就是了。”
李隆基确实高兴,捣乱了好几年的契丹人啊,信安郡王前后只用了三个月就凯旋而归,可谓一战而胜!早知道李祎出手这么神奇,悔不该以前用薛丁山那些废物。李隆基满口称赞的同时还不忘轻蔑的扫视那些赔笑脸的人,颇有表扬他就等于批评你的意味。
其实这是李隆基不太懂军事了,好比一个人饿了,连吃了六个包子还没饱,吃第七个时感觉饱了,于是就感慨‘早知道吃第七个能饱,何必吃前六个呢’同样道理。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倍,薛家将在东北和契丹拉锯好几年,虽然败多胜少,但也消耗了契丹的有生力量。
而愚蠢的契丹人又觉得自己总能打胜,胆子就越来越大了,以前都是骚扰战、侵袭战,灵活快速的特长尽情的发挥,掌握主动当然能赢。但这次大举集结各部落意图攻城夺关就是自不量力了!契丹人狂妄的打这场集团冲锋型的阵地战,不得不说是李祎的天大幸运!否则,深入白山黑水去搜寻千百股契丹小队的话,未必比薛家将强。
“天佑我大唐,兵锋所向势如破竹,这都是陛下英明决策之功,拨散奸人胡言之迷雾,选贤任能才使信安郡王建功!”萧嵩头一个唱赞歌,自己也是洋洋得意,毕竟有仪王璲这条线可以说自己和李祎是一头儿的。
但听在李隆基耳朵里就别扭了!你拍马屁就拍前半句就好了,提什么奸人、贤能的茬儿?李隆基仅仅“嗯”了一声算是搭理他,好不容易的喜悦都打了折扣。
这个细节顿时被韩休抓住了,立即上前,也连批带讲却板着脸道:“东北大捷乃是皇上厚德、将士用命、我朝鼎盛、上下齐心!岂是信安郡王一人之功?”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萧嵩把态度摆端正。
可李隆基回给他的连那个“嗯”都匮乏了!你也同样啊,前面那四个词组就够了,用得着特意贬损主帅么?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起码李祎还是我李隆基的堂兄呢好不,给点儿面子行不行?
这还不算完,更有那长孙览满怀嫉愤,冒出来道:“信安郡王之功当然不能抹杀,所以奖功罚过才能彰显陛下圣明!契丹跳梁小丑,原本不值一提,最后弄得大动干戈浪费钱粮啊,臣参奏幽州刺史赵含章轻敌冒进,致使损兵折将、并扰乱主帅战略构局之罪!”这个时候泼冷水、开水、脏水太不合时宜了!
他刚开口背后就被杨思勖一脚踹在腿肚子上,呱蹬跪在地上还想转头骂街,被杨思勖狠狠的瞪了回去。李隆基真的厌烦透了,大好的心情消失殚尽,这帮人这是在互相争权夺利吗?分明就是合伙儿给朕难堪!李隆基一甩袍袖冰冷的说:“就没有一个陪朕痛饮几杯的臣子吗?”
这话不但是冰冷,甚至是凄凉了……众人赶紧躬身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唐必胜,所向披靡!”
“赐宴吧!”李隆基忍着火吐出三个字,转身就往后殿走了。剩下这些重臣战战兢兢的不知所措,犹豫中才挪动脚步跟上去,于是在尴尬的气氛里陪着皇帝花园宴会,那些歌舞谁也没心思看了,奏的什么曲子都没听清,每个人心里都在算计着小九九。
整整一晚上的宴会,竟然少有人出声说话,皇帝面无表情坐在上面看歌舞,竟然都没吃几口菜。两侧宴席上众人更是不敢动筷子,直到皓月当空鼓打三梆,欢快的歌舞在周围这些泥塑木雕般观众围拢中好似个大笑话,所有人饿着肚子咕咕叫才各自回府。
但萧嵩没走,干坐了一整晚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从张九龄千里调入京城到裴耀卿获得‘甚好’的评价,从前面几十位宰相的下场到自己为官五十年的沉浮……歌舞散尽所有人退场了,皇帝没走,就像商量好一样。
萧嵩来到御座前,平静的躬身行礼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更领风骚三五年,呵呵,臣启陛下,此次东北大捷裴监丞有萧何之功,信安王有韩信之力,老臣年事已高愿意让出宰相之位,以提拔后人,还请陛下恩准。”
萧嵩突然请求致仕,虽然出乎李隆基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一愣神后就明白萧嵩是真心辞官的,能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之职,非大智慧大气魄者不可得!唐玄宗叹口气安慰道:“朕并没有讨厌卿家,老国公何必要走呢?”
四下无人,萧嵩干脆实话实说:“我担任宰相,爵位已到极点,幸好圣上没有讨厌我,老臣才能自己辞官。如果等到皇帝讨厌了臣,老臣脑袋不保,又怎么能够自己选择去留呢?”言罢泪流不止。
唐玄宗几步奔下御座,扶起叩拜的老国公,也是感动的道:“你说得很实在,朕还没考虑好该怎样决定,你先回家,但明早你正常来上朝,朕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