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街小巷扯起了横幅,上面都是“学习、致敬”之类的标语。到处是戴着红袖标的老头老太太,三五个人一群,在街上边聊边转悠。防爆警车闪烁着警灯,停在主要交通要道,警察们两人一组,牵着穿马甲的警犬,开始在路边溜达。人大、政协两会要召开了。
金龙对两会的重要性并不知道。以前在农村,大事小情都是父母在办。刚够投票资格,又出门在外。整天在工地过着驴马似的日子,那懂得什么选举权和投票权。看到这种情况,如邻居家办喜事儿娶媳妇一样,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昨天晚上,朱玉生打电话,让金龙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到协会来一趟,有要事相商。金龙没有想到是选举的事儿,以为是日常工作。他习惯了朱玉生把什么工作都当成重要的事儿来做,上面领导一句话,他要查找半天,反思半天,研究落实半天,这个领导当的有点累,没有童一楠当的潇洒。
进了朱玉生办公室,金龙有点不习惯。屋里烟雾缭绕,看不清人脸,张不开嘴巴。
“朱局,你这烟抽的够多的了,我们老家烧窑也没有这么大的烟雾。前几天我去开会,参观一个人体器官展览,就遇到了一个稀奇事儿。”金龙咳嗽几声,打开窗户和大门,进来几股新鲜空气,那些烟雾乌云一样飘走了,慢慢融入到空气中,屋里气味好多了。
“什么稀奇事儿?”朱主任盯着金龙,看他脚手不停的忙活,一直耐心的等着。直到金龙忙完了,才悠悠的问了一句。然后一脸的灿烂,看着金龙。
“我看到一个特别大的玻璃罐子,里面放了很多水。在水里泡了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我以为是一煤块哪,走进一看,不是。你猜啥东西?”
“啥啊?”
“是一块肉。后来解说的那个妮儿说,这是一块儿人的肺。恶心的而我差点把早上吃的豆浆油条给吐出来。我直纳闷,人的内脏不都是红色的肉麻,这个人的肺咋是黑的。你猜咋回事儿?”
朱玉生笑道:“抽烟抽的。我知道。”
“你比我知道的多,该有感觉了,咋还抽这么多烟。”
“抽了多少年,成习惯了,改不掉。唉,该死**朝上,没有办法。现在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儿。昨天接的通知,是关于人大政协代表选举的事情。”
金龙看了朱玉生一眼,“哦”了一句。他对选举还不了解,话没法接下去了。看朱主任还等着他表态,只好客气的说:“老朱,这事儿你拍板,你是会长。你说让谁干就让谁干。”
“曹总,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政协会员是邀请制,是由名额限制的。我们协会是八个委员名额,机关3个人,企业5个人,多了少了都不合适。再说,让谁当委员不让谁当,咱们不能信口胡说。有一个潜规则,当了委员的企业,肯定是区县的纳税大户,一般的小商小贩不能让他当。”
金龙道:“说白了,就是看你有钱没钱多钱少。”
“不能那么明说,是这个意思。可是,区县几百家企业,纳税大户多了去了,名额有限,这就看他们和我们协会的关系如何。有些企业的老总,仗着有几个骚钱,走路螃蟹一样横着,这种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去。他们如果进去,开会的时候乱喷,麻烦大了。还要找我们能齁得住的老板才行。”
“我原来以为是人用票选出来的哪,原来这些委员都是你们过筛子筛出来的,怪不得那么听话,最后表决的时候没有反对票,没有弃权票,原来根源在这里。好像我们老家的驴马要上套,先给你定好戴上了笼头,一入政协就给你定好规矩了。”金龙笑道。
朱玉生摇头一笑:“金龙,社会就是这样,你不要稀奇。你说是游戏规则也好,说是演戏也好,说是胡弄人也罢,我们只能先这么办。我们的国家大,人口多,要像美国那样,找一帮能人聚拢在一起,就会出现台湾议会那样的情况,天天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最后四分五裂,啥事儿也干不成。今后社会进步了,我们再当笑话讲去。国家几十年不就是这么走过来吗?你记得吧,在那个年代,我们老家放卫星,队长说水稻亩产两万斤,支书就说他思想觉悟不高,村长改口就是亩产十万斤,有谁敢说是假的?还都相信是真的哩!”
说起老家,金龙的话匣子打开了:“那个时代的人有点轴,太偏激。我们大队支书是个秃子,一辈子在政治舞台上拼杀,到死都没有消停。别看他一天学没有上过,可就爱给群众读报纸,讲革命大好形势。好多字不认识,就让他女儿给他画画。奶字画个母牛的**,敌字就画个美国鬼子的钢盔。在村里演电影的时候,他总要在开演前讲话,一张嘴就收不住口,下面的等着看的男女就骂他。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地主富农反动派,每天在暗地里记变天账,他们梦想回到万恶的旧社会,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我每次都很认真听支书讲话,从他嘴里学不少名词。他说完当前的阶级斗争动向,我听完心里害怕,回到家夜里睡不好觉,一直琢磨,地富反坏右们在变天账上记些什么。我总一个人傻傻地猜,打死也猜不出来。但什么是变天,我是知道的,就是红旗变色,人头落地,血流成河。老百姓流离失所,逃荒要饭。
我还相像着胡汉山带着土匪队伍回到村里,站在打谷场上对着我们高喊:“我胡汉山又回来了。”然后开始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