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比起隆冬早至的暗夜更具活力,定安这座大陆豪都将入眠的时间推了再推,时至亥时它才将将进入浅眠。容王府和定安城的节奏如出一辙,各阁各户这才吹熄了灯火,只留下廊庭阔园里的照明灯仍在摇曳。
卫景离提着一盏精致的照明灯伴着奚茗,自无息阁向西苑款款而来,飘摇的暖光映照得两人的脸更红了。
“还记得六年前的这个时候么?我罚你在慈云山种了两百棵树的事。”卫景离首先开腔,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夏夜里的风一般教人大感舒适。
经卫景离这么一提,奚茗的回忆被拉回到六年前的时光。
那还是她来到清字营的第二年,因为战训未达标而被卫景离恶狠狠地处罚“在一天之内种满二百棵树”,更加可恶的是,他竟然还定下军令,说所有清字营率卫不准帮忙,如若发现有违令者则连坐处罚!
至今想来奚茗仍是心有余悸,她记得收到处罚令的那天她顶着那具才发育到九岁的身体,一个人刨坑、运树、栽树、再刨坑、再运树……劳累到晚上实在是无助到了极致,纵然她再倔强也终是抵不住委屈如潮,蹲在慈云山脚下哭得稀里哗啦。
不过,好在久里很有义气地不顾所谓“军令”跑来帮忙,后来还发生了一些趣事,如今想来也算是一项壮举。
“当然记得啦,有个混蛋罚我种了足足两百棵树,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我怎么能忘呢!”奚茗不平地睨视卫景离,转而换上了得胜般的笑,“不过你就不奇怪当年才九岁的我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完成处罚的么?哈,猜你也不知道,是后来久里偷偷跑来帮我的,而且啊,后半夜的时候,李葳、持盈、持锐他们都来了!我们还在自己种的小树上刻下了各自的名字,如今想想还真的是觉得很伟大呢!你可不知道,我还……诶,那个还是算了,我想你应该不想知道……哈哈!”话还未毕,奚茗就捂着肚子自顾自大笑起来。
“你还在自己种的树上刻下了‘卫景离王八蛋’这种话,”卫景离慢下脚步,盯着奚茗变得诧异的脸淡淡道,“我数过了,一共二十八棵。”
奚茗一惊,呆站在原地:“你是怎么知道……”难道那个时候卫景离派隐卫在暗中观察了?既然他知道,那么就知道久里等人帮她的忙,违了军令,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处罚他们?
“因为……当时我和李锏就在现场……一直都在,”卫景离微微侧身,对着痴傻在原地的奚茗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后来你哭了,哭得很伤心,你哭着说想要回家,你说想妈妈,你说卫景离是个混蛋……”
奚茗大骇,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些细节,可是卫景离记得清清楚楚。他竟然就在她的身边,一直都在!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有风的夏夜,我本想带你回府,可是久里来了……”卫景离语毕,淡笑着回身向前走去。
原来,他一直都在。
“卫景离,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带着巨大的震撼,奚茗还是问出了几乎每一个女孩子情动之时都会提出的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我的?”
其实奚茗是想问卫景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但是她羞于出口,毕竟卫景离到现在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
“不知道。”卫景离停下脚步,深深望着奚茗半晌才答道。
“哦。”奚茗喃喃着低下头不再言语。
气氛再次陷入静止。
“那种事……怎么说得清楚,”卫景离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上前自然地牵起奚茗的手就向西苑快步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走啦,还不快回去睡觉!”
奚茗被卫景离突如其来的“牵手”激得一阵错愕,待到反应过来,她的小手已经被牢牢固定在卫景离的手心里了。她能够感觉到卫景离手掌中由于习武而生的一层薄薄的茧子,可这也是大陵皇子的手,修长而有力,温暖且温柔。
这不是卫景离第一次握她的手,却是握得最“用心”的一次。奚茗甚至轻易识破了卫景离的举动:他想牵她的手,可是他害羞,所以他佯装霸道。卫景离就是这个样子,越霸道,越羞涩。
奚茗被卫景离强拉到身边,紧靠着自己。她仰首偷偷看了卫景离一眼后即刻被他理直气壮的神情逗笑了。
“笑什么?”卫景离皱眉奇怪道。
“没事,”奚茗不忍戳穿卫景离的心思,转而开起了玩笑,“只是在想,我骂了你无数次,还在树上刻下‘卫景离王八蛋’这种话……你竟然数了一遍总数,该不会记仇吧?”
“嗯,会的,时机到了会算总账。”思忖片刻,卫景离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
“……混蛋……”奚茗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
卫景离邪恶一笑,一甩头拉着奚茗向西苑大步走去。奚茗这次没有甩开卫景离的手,而是任由他拉着,直到到了门口才和卫景离分开。
奚茗站在房门口朝卫景离挥挥手,有些如释重负地推门而入,迫不及待地关上房门顺着门缝向外看去,见卫景离挑着夜灯在门外的园子里站了一会后才离开。卫景离这一走奚茗才终于破功,心跳骤剧,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跳出来一样。
直到将近子夜,奚茗仍瞪着眼躺在床上咸鱼一般翻来覆去,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感觉道嘴唇上残留的温润触感……这真的是中毒啊!卫景离,果然是精神鸦片……奚茗这么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