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床上的被褥更换一新,崭新而厚重的大红缎面花被上绣着龙凤和鸳鸯。床上铺着花生、莲子、桂圆、大枣,寓意“早生贵子”。
这些喜庆明媚的东西没有一件令燕亭感觉到喜悦,倒是刺得她眼睛疼痛不已。
她如同一个傀儡。别人带着她坐,她便只能坐,带着她站,她便只能站。
十尺红装嫁衣,铺就于地。她被按在镜前,任由宫人们替她上妆更衣。
镜中的女子,端得是美丽非常,头上顶了凤冠。珍珠缀放层叠有序,金凤钗坠着银链珠串,额前是金线结得流苏。腰若流执素,耳著明月珰。
那眉,那唇被一丝不苟得描画。香粉铺面,熏香环身,味道是过于浓郁,引得她胃中阵阵痉挛,想吐却是根本呕不出来。
这妆容是美得不可方物,众人一个劲儿的在旁赞美。可这些实实在在的人儿于她都成了晃动的虚影,那些讨好的言语都成了模糊的咕哝,清晰的只有镜中那个万分陌生的自己。
她很美,可她是谁,为什么自己不曾认得。
很久以前,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有这样一场隆重的婚礼,有的只会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有的只是一个真心实意宠她爱她的男人,有的只是一个名为万劫的人。
她多想一切只是自己的执念妄想,是一场虚荣的幻想,是无聊时发的白日梦。她多想再睁开眼睛,她仍在那个满是异味臭烘烘的背风洞窟里,万劫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脊背睡得香甜,洞外是朔北的寒风和忠心耿耿的狼群。
她多想……
她用力得闭上眼睛,让那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包裹起来,再度睁开眼睛却仍是满目的红,镜中还是那个凤冠霞帔妆容得体的自己。
“怎么办……妆又是花了……”阿红轻声叫了一声。
阿紫和阿蓝抻头来看,见着两道眼泪从那明珠美目中流淌而出,将面上的脂粉冲刷一净。
这已经不晓得是多少次了,她们好不容易将妆画好,公主的泪便将妆容冲了去。
她们自然不晓得她心中的悲戚和无奈,更不晓得那种被倚重敬仰之人背叛的感觉。对她们来说,能嫁给王上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有的丽仪明争暗斗不就是为了这个王妃之位。为何她高位在手,反倒是哭上了呢。
阿紫将手轻轻放在公主肩头,试图抚慰:“公主您快是别哭了,撑过今天便是就轻松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让公主花着脸出去。到时我们要如何与王上交代。”
“那怎么办?”
阿红拿了粉盒过来:“没办法了,只能将粉铺得厚些去遮住了。洗了面再重来的话,怕是来不及了,等会吉时一到就得出门上辇,去雾黎殿行礼了。”
几女点点头,便又开始忙活了。
面上脂粉被拍的越来越厚,烛光之下她的面容惨白得可怖。
“好歹是将泪痕遮住了。”阿红微微松了一口气。
“按照天朝人的礼仪,似是要入洞房之后再露脸,宾客们看不到,应是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