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风乱作,夜幕低垂,阴云渐聚,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苍冥夜色中,踉跄行来一人,她跌跌撞撞,不顾如莲白衣,染了一路风雨泥尘,湿透了全身,在这荒无人烟之地,雨中践行。
苍白绝颜,泛起一丝病态红晕,三千青丝,紧贴两鬓,顺着雨水,冒出丝丝白气。她三步一歇,五步一喘,山中踽行,极为艰难,又遇雨落,更让她孱弱的柳躯,险些不支。
风雨不大,她行于其中,好似狂风残柳,随碰即断。
行了好大一阵,差些倒地晕厥时,却见远处,乃有一漏风破庙,眼见于此,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让她再度强支病躯,口呼浓烈白气,压着起伏剧烈的胸口,一步又一步走向破庙里去。
崎岖山路,印上了一串串纤细的脚印,随后又被风雨侵蚀遮掩。
破庙明见眼处,却似遥不可及,等她步入,终是不支,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力气挣扎而起,然而她绝望的丹凤之中,却是露出一点明光,那是一丝希冀。
就是这丝希冀,让她拖着沉重千斤的身躯,缓慢朝内爬去。
庙宇之内,破瓦成堆,泥墙翻倒,房梁断壁,蛛网盈灰,已是不知修建几度岁月,屹立在此,受尽了春风秋落,早是不遮风雨,不敝霞日,破旧不已。
倒是内有祠堂,合了些红砖琉璃,建了许鎏金烁瓦,却仍然不失灰尘破败旧像,堂中正间,挂有一匾,四角已残,不成方圆,还能隐约可见“天道堂”三个纂字。
往里面便是一尊高人十丈的高大道尊泥像,巍然坐落,透出沧桑亘古之意。
她一手扶住残破木门,见到泥像,不顾还在颤抖的身躯,当先噗通跪于地上,泣然劫劫,容颜之上,不知是雨还是泪,已是疯狂肆意,“道尊在上,求保我肚中孩儿平安吧,我身患重疾,已知在世不久,只求道尊赐佑,留他一命细微,了却离忆苦怀之心。”
钟离忆对着道像诚切三拜,泣声道:“离忆幼时家贫,能凭天生姿容,被景贤九王青睐,纳为小妾,已是深感莫大荣幸,不奢富贵,但求一世平安,不想刚怀爱子,就被心怀嫉妒之人,暗下剧毒,置我妻儿于死地。”她声嘶力竭,肺腑心中,凄凄惨惨,天可怜见!
庙外忽而吹了一阵大风,夜色之中,那山中野林,被吹得飒飒作响,浑噩之间,青山峰岩,隐隐带了一丝狰狞恐怖。
雨势骤起,抬眼所见,尽处,一片朦胧。
四野周外,除了漫天漫地的朦胧骤雨外,已是死寂无声。
这时,只听庙内幽处,传来一声叹息,“唉,施主何须苦言相尽,只道是人间愁难,皆为云烟,不恍暇日,皆可渡过,善哉。”
一语玄落,钟离忆抬起挂满泪痕的脸颊,未何作势,便觉一阵清风扫过膝间,竟是被轻轻从地上抬了起来,稳稳站立。
她顺势望去,只见从中走出一个年老道士,慈眉善目间,却是皱纹深刻,他一身灰色道袍,全是布丁,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只有手中一把拂尘,洁白如羽,轻拂了然,其上嵌有碧玉念珠,竟是晶莹剔透,发出淡淡青光。
“你是……”钟离忆眼见此人出现,慌忙拭去脸上泪痕后,故此一问。
老道未答,见她凄然神色,印堂有黑,却是隐隐透着一丝悟性,便是心中略奇,反问道:“施主,可是修道之人?”
“正是,小女子自小以道为尊,修道多年时日了。”钟离忆轻声答来,却让老道恍然明悟,道了句“原来如此。”
他一摆浮尘,对着钟离忆露出笑意,“既然施主为修道之人,便具道心修养,却又为何在道君面前,愁苦连天,哀怨人世呢?”
钟离忆怔了一怔,呆在原地,没有言语,似乎因为老道一言,明醒了什么,却又无法言表而出,她甚觉老道此言,并非没有道理。
修道之人,平合万象,然今日自己一举,反倒是有违道心长存之法了。
“施主,问世间何处无愁,寻百回千度,恍若一世之后,却也不过云烟浮尘罢了,悲苦一生,不如糊涂一世,善哉善哉!你须知自己时日不多,何必悲泣离世,不如安享余年呢?”老道几言道破玄机。
钟离忆听此一言后,却觉心中不再那么苦涩,她抚摸着小腹处,欣然道:“多谢前辈点醒,是小女子心之切然了。”
“施主明理就好,山中风大,你身子病弱,就此安歇一晚,明日再归吧。”说着老道步出堂内,行至了另一偏房。
钟离忆心中虽觉此人怪异,但见他并无恶意,身子也是极为虚弱,一想到还有肚中孩儿,也就听从了老道话语,在庙内找了处干净地头,闭眼沉沉睡去。
雨落了一阵,山间沉静下去,这个夜,是越来越深了……
(二)
夜深。
一声闷雷,平空响作,乌云狂起,刚见雨细,却又是猛下了起来。
山林树木,狂舞沙沙,孤冷料峭间,起了一地妖风,天边残月拂去,渗人寒气,席卷而去。
老道长身站于庙宇门前,望着残勾晓月,眉头是越皱越紧,这一站,便是过了三更天,最终是长叹了一气,轻轻坐了下来。
他步履蹒跚,靠在门边,却是流露出一丝无尽的苦笑,“老夫时间也不多了啊,修炼千年道行,本以为能寻获道法玄机,将凋零道法,重振仙界,却还是输在了时间上,一千年了,除了比世人活得更久一些,什么也没做到。”
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