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龙门阵
三、义愤填膺
那天的龙门阵,是由宗陵先摆起来的。(.)地点不是在江边,也不是在工棚,而是在房架上。
5月下旬,厂里的一幢房的墙体和房架都完成了,椽条也钉上了,要铺瓦了。这活路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却需要很多的劳动力,需要把瓦从地面上一摞一摞地送到房架上,然后从上往下铺在椽子上。工地上没有吊车一类机械设备,瓦全靠人力传递。从地面到梯子,再从梯子到房架,一群人长蛇阵般排开,往房顶上传瓦。
活路由施工队的两个泥水匠领着干。跟泥水匠打杂的小工人少,而且都是上了一点岁数的中年妇女。这些小工都是所谓的“计时工”,在地面拌泥和灰,递砖递瓦。每天的工钱是固定的,工作效率自然不会高。再者,在房架上干活路算高空作业,也没啥安全措施,泥水匠们不敢让大娘大嫂上房去。所以工地上遇到活路重或有危险时,往往让搬运工们参与。
宗陵带着大家都加入了这个行列,因为年轻,他们几个人都被派上了房架。房架面上只有檩子和椽子,脚下都是空洞,怕出危险,年纪大的小工都在地面传瓦。小工们是计时工,干活路都习惯慢悠悠的,每次传递的瓦也少。宗陵他们都爬上房架,相隔不远,一个挨一个地坐在房架上传瓦,由他们最后把瓦按一定的距离码放在房架上,方便泥水匠铺瓦。这种活路的强度,对他们来说很轻松,一边干,一边摆开了龙门阵。
地面上的几个大嫂说,从下个月起,火柴也要凭票供应了。一个泥水匠听了,就说:“啥子都要票,连火柴都要票,抽烟都不方便了。”
另一个泥水匠对宗陵说:“宗班头,还是你好,烟抽得少,火柴都少费两根。”
要是在以往,宗陵肯定会又发牢骚,说我们农村人连票证供应的资格都球没得。今天他想到另一件事,没有接这个话题。在高高的房架上,宗陵看着对面的白塔更清晰了,想起了上次回公社听到的一件事,就打断了大家的话,说:
“你们不晓得吧,珍宝岛战斗中那个牺牲了的战斗英雄陈绍光就是我们公社的人。出了这样大的一个英雄,当地的人个个都觉得脸上有光。我听说准备建一个纪念碑,比对面的白塔还要高。”
宗陵接着说自己是1963年参军的,这陈绍光比他还早三四年,牺牲时已经干到连长了。大家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是有点遗憾自己运气不佳的味道。
王有才一听,就说:“一步滩这个地方我晓得,离市区不远,也就三十来公里,我去那里干过活路。”他接着就冷笑一声,“不过你宗陵去了就难说了,你以为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就都能当英雄,笑话。你看这江水,同是一条江,中流的水冲得多快,边上的水就流得慢多了。你真要上了战场,哪个晓得你是英雄还是狗熊,说不定还得尿裤儿!接着,还是传你的瓦吧。”
王有才一边说一边把一大摞瓦递到宗陵手上。王有才话音刚落,坐在他下手的张山等人就哄笑起来。张山几个人坐在檐口,负责接梯子上的人传来的瓦。宗陵没有理王有才他们的讥笑,在他眼中,王有才连枪都没摸过,不配跟他这种正规军人出身的谈论战争,所以他一边把瓦递给上手的杨建国,一边接着说:
“这苏联人真******该打哇,自己的地盘这样大,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好好呆着,偏偏还来抢我们的地盘。建国,你说是哇?”
杨建国把烟叼在嘴里,空出手来接瓦,听到宗陵问他,回答说:
“你说得没错,苏联的地盘比我们********的地盘还大。******这人真厉害,珍宝岛不过巴掌大的一丁点地盘,为了这丁点地盘,就敢和苏联人干。苏联人的强大,连美国人都得让三分。你想在清朝政府手上中国丢掉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就是被俄国人侵占的,与这相比,珍宝岛就连一根毫毛都算不上。”
李轼坐在杨建国横上方,他晓得杨建国对******的推崇是发自内心的,那时的很多学生都这样,对******的军事才能是很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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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在江边摆龙门阵,方二就说过,******也是一介布衣,白手起家,到后来,把蒋介石八百万军队都打垮了,这多厉害!方二还说“文革”前看过两本书,一是《红旗飘飘》,二是《星火燎原》,这些书里记载的战争,把******的军事指挥艺术推崇到极致。
吴能说,遥想新中国成立时,******腰板笔直,在天安门城楼上一声吼:中国人从此站起来了。那是何等气派。让人费解的是,他老人家不晓得咋搞的,没消停几年,又开始了内斗。“文革”中武斗双方都是在******思想的旗帜下,打得难解难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道理当局者应该懂吧。珍宝岛一事能让当局者清醒吗,能成为改变现状的一种契机吗?从而结束“文革”,一致对外吗?
李轼心里想,这“文革”似乎没有止境,就像眼前的大江,一浪一浪地过去了,前浪刚流走,后浪又赶过来了,一眼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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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轼把从建国手中接过来的瓦码在房架上。坐在最后面的老黄牛在帮着泥水匠铺瓦,这对他来说是难得清闲的时候。他一边卷他的叶子烟,一边接着杨建国的话说:
“是啊,毛主席真了不起,当年抗美援朝就是他老人家决定的。我就没有想明白,当年的苏联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