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潮静静看着她。
是啊,曾几何时他也这么觉得。仿佛这天下间的冷漠都被他一个人看尽了,仿佛这天下间的孤独都被他一个人独占了一般。他怨怼过苍天,也恨过自己的无能,甚至在最困苦的时候,还想过要自杀。
他年少时,为了保命亲手斩杀过十数条豺狼,然而有人告诉他,他的敌人,远比这些豺狼可怕。他的背上至今,也还留着豺狼的爪印。
他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命这样苦,这样黑暗,仿佛永远也看不到未来。可他却又明白,自己还有一个更小,更可怜的妹子。如果他就这么倒下了,他们傅家,也许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他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生得这样好,这样锋芒毕露,却又温婉可人。仿佛占尽了爹娘的优点。他想起她还小的时候,五官凑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全都模糊了,可看着眼前的人,却觉得这样好,这样对。
他们傅家的人,合该生得这样好,这样美,生得这样聪慧。
眉眼仿佛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生得那样娇柔,那样珍贵。他忽然想起战友们形容自家的小女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真是个顶顶珍贵的小祖宗。
可他却觉得满心的喜欢,这种甜蜜的负担,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就合该有这个一个姑娘,举国都知道,是个好的。也合该过的最好。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许久。
水笙才缓缓问道:“那我,真的是叫水笙?”
“这是你的乳名,我唤棠生,乃是在家海棠花下生出来的。你名唤水笙,是……是娘从京中去荆州路上,路过一条溪流,生下来的。你名唤傅雪漪,取的是血平蛮夷之意。你可知道我们的爹是谁?!
水笙抬头,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爹是名震古今的儒将,傅濡深!”
这个名字不可谓不振聋发聩,让水笙浑身一抖,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位人物。
“不,不,”水笙接连摆手,“不该是这样。”
“水笙你不信?!”
水笙拼命摇头,“若爹真是傅濡深,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你这是为何!”傅谨潮眉头一蹙,拉着水笙,“你不愿意认他?!”
水笙哈哈一笑,却有一股豪气,“若是我爹真是傅濡深,那我不能给他蒙羞。傅将军您不知道,这京中却有人知道。我年少时曾入西陵王为奴,而后在田户家借住几年,若是往事被挖出来,不想老傅大人为我蒙羞!我既然现在活得好好,也不必认祖归宗。但凡能知道自己还有个亲人在,已经是这些年我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胡闹!”傅谨潮气得眉毛一挑,“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歪理,不管你曾经如何,都不会给爹娘蒙羞!没能照顾好你,就是他们最大的心病。你要是还打算过这样的日子,岂不是陷自己于不忠不孝之地。”
水笙面色潮红,“莫怪水笙多嘴。兄长也算是无依无靠。只是好在兄长如今已经是姜家的女婿,妻子是姜家的小姐。若是我出现,姜小姐和您都是两厢为难。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