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未见半分收敛,灿烂中带着丝丝燥热倾泻而下。
方才四月中旬,南方春来早,这晴好的天,已经隐约可见火辣夏季的苗头。
将军府偌大的园子里,各色花儿朵儿正开得热闹,妖的芍药,艳的牡丹,香的栀子…….
可此时园子里却是悄静无人…….
眼瞧着时机正好,温氏转过门栏,小跑着进了屋子。
里头候着的正是尘素,她见着来人面上的不安,眉心便蹙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见长进!”
温氏面露歉意,赶忙恭敬地行礼,“奴婢不好,让婆婆操心。”
尘素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这几年,六娘子的病可有起色?”
“没有。”温氏轻叹出声,“娘子还是疯疯癫癫的,喜乐无常,也认不得人。奴婢一直都不敢太张扬,只是让着止水庵附近的大夫偶尔过来诊诊脉。”
尘素放下心,“如此也好,六娘子尚在襁褓便伤了脑袋,这病是治不好的,你便在止水庵好好带着,能够护佑她一世健康平安,也算是你尽了一份心,不枉费当初咱们煞费苦心了!”
“那…….七娘?”温氏追问。
尘素回头,一改方才的愁苦,眼里满是愉悦,“七娘很好,聪慧灵敏,心思细腻,一回府便很是得老夫人欢心。”
“她精通医术,在岑州内外都是赫赫有名,擅长刺绣,连誉锦坊的掌柜都赞不绝口,又善于打理人情,就是府里头厌弃咱们的长房二房,如今都对娘子赞赏不已。她与二房最出众的四娘,现在可是亲如姐妹。”
尘素越说越带劲,立在一旁的温氏却是毫无喜色,眼里头的不甘越发浓厚。
尘素眼尖,立马停了下来,她尴尬着咳了两声。
“你放心,七娘子名正言顺了,你的苦日子便也熬出了头,就再耐心等几年!”
温氏听了,却更加急了,“那…….咱们六娘呢?”
尘素横了一眼,眼角闪过不耐,“六娘这辈子只能是这样了,咱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养着她便是!”
“婆婆,要不让七娘子给六娘治治吧!”温氏不甘心,“这么些年来,六娘子自从受了伤,便从未正正经经地找大夫医治过,七娘子医术了得,兴许还可以治好呢?”
说到这,温氏眼里直冒精光,“您不知道,今儿个上午,她……她还晓得安慰奴婢来着。”
这些年,她们手里头一直很是拮据,从没有多少宽裕的时候,就是请大夫来给娘子看病,每次也只是抓着一两副草药吃着,如何能将病治好!
“胡闹!”尘素沉了脸,“如今七娘子是何等身份,六娘子又是何身份?”
她狠狠瞪了温氏一眼,“姨娘可别忘了!”
温氏被瞪得一愣,眼圈却不由得红了,“奴婢知道,七娘子是三房嫡长女,长风将军唯一的血脉,而我们六娘是……不过是二房的庶出之女!”
说到“庶出”二字,温氏心头一痛,她上前一把扯住尘素衣角,激动得提高了声音,
“婆婆,婆婆,可事实不是这样的,都不是这样的啊!”
尘素听了心头一惊,下一秒猛地摔袖推开温氏,温氏被无情地推到在地,眼里便有泪落了下来。
尘素欺身上前,咬牙切齿,“什么事实,我告诉你,你如今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便是事实!”
温氏被唬得一愣,半天没有说话。
尘素直皱眉,“当初我们三人都是迫不得已,子绢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你带着六娘子受尽世间嘲讽冷眼,我带着七娘隐居避世,我们这么多年的隐忍为的是什么?”
她上前搀扶起温氏,“还不是为着有朝一日,长风将军的血脉得以重回将军府,得以名正言顺?”
“如今苦日子都快熬出头了,你又何苦再多生是非?”尘素半是提醒半是警醒着说道。
温氏垂了眼睑,脸色苍白一片,“奴婢知道,婆婆说的奴婢都知道。”
可她一想到六娘天真无暇的眼神,抱着安慰她时的暖心,温氏心里便如同入了热油锅,百般地煎熬。
她只不过是希望六娘子能够得到好的医治,她只不过是希望被唤作神医的七娘,可以给他们家六娘诊治诊治,她只不过是渴求着六娘能够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被世人嘲讽,不被世人厌弃!
她并没有想过那些,她并没有说七娘的不好,她没有!
“婆婆,您瞧在六娘子无辜可怜的份上,同意奴婢去求七娘子来医治吧!”温氏直接跪了下来,一个劲地磕头哀求!
尘素听了,气得脸色都红了几分,“不要再说了,你的请求我是不会同意的!”
什么诊治,不说七娘现在的身份,就是往常也不能和二房的六娘扯上任何关系!
“温氏,你可别忘了当初发下的毒誓!”
尘素走到门前,回身冷笑,“当年,我可以一手安排你们入住止水庵,如今,便同样可以让你们彻底消失!”
说完,她再不回头,轻巧拉开门,转身离去,独留泪流满面的温氏瘫软在地!
直到日头偏西,温氏方才回了青茹院。
一进院子便听到了六娘子的哭闹,她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屋子。
丫头婆子正在喂她喝药,六娘一直吵闹着不肯,拉拉扯扯间药都洒出了大半。
近日,赶路途中六娘染了些风寒,拖延了多日咳嗽一直没停,夜间就咳得更是厉害,温氏身上本就没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