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富山矿。
月黑风高,寒鸦凄鸣,层层叠叠的乌云,盖满苍穹,冬雷将震,冰雨将行。
冷雾飘向。
梅香。
雾从群山之中,山林之间升起,香从北山飘来,十里矿寨尽在雾香之中。
已近子时,未到子时。
矿工皆已歇下,唯有不知疲倦为何物的陈家督工,尚自三五成群得烤着篝火,喝着酒。
雾香之中,悠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诡异声音。
那种声音,像是毒蛇在响尾,饥蚕在噬桑,僵尸在刮棺......
冬,将尽。
未尽。
距春雷炸响,春雨飘零的季节,既遥远,又短暂。
惊蛰未到,蛇虫不出,寒冷的冬季,毒蛇不会响尾,饥蚕亦不会噬桑。富山矿道符遍野,僵尸亦不敢靠近。
声音是从九根经幢传出。
经幢高三丈,粗如水桶,共分九层,通体惨白,骸骨的白。
这是用骷髅堆砌的经幢,八十一颗骷髅堆成一跟经幢,共计九根,七百二十九颗。
风吹过骷髅眼窝,便会响起如泣如诉,如箫如管的诡异声音。
九根经幢,分九个方位,包围富山矿一圈。经幢周围隐现着一个个如鬼如魅的漆黑身影,黑漆漆的斗笠,黑漆漆的皮甲,黑漆漆的面罩,面罩上描画着猩红如血的鬼寡妇......
密林深处,藏着一顶黑漆漆的轿子,轿子中端坐着一个黑漆漆的男人,黑漆漆的男人抱着一只白花花的肥兔子。轿子周围除了五只丑得瘆人的小鬼,再无他人......
陈家的督工就着雾香,热热闹闹地喝着小酒,今夜格外凄寒,正是饮酒炖肉的好日子,督工是个苦差,一年到头见不着半个姑娘,终日所见,都是些灰头土脸的糙老爷们,哪里比得上城里自在。
不过这矿上也个好处,家族里再怎么闹腾,都闹不到这里,近来家里,二爷干掉了大爷,借外人之手血洗了大半族长嫡系,可惜外人办事不利落,跑了大爷的长子,老子死了,儿报仇,既然二爷能勾结外人,长公子为何不能?
长公子找了外人上门,二爷的靠山却不见了踪迹,于是二爷死了,长公子重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家业,但请神容易送神难,驱虎吞狼终是下策,长公子的靠山坐地起价了,价涨得太高,长公子付不起了。
又打了起来,陈家要完蛋了。这个矿迟早是别人的了。
陈家的督工们一边抱怨着家里人乱整事,一边商讨着出路。
关于寂寞这件事,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与其事到临头再一个人谋出路,还不如趁如今大伙都在,一起寻思寻思,也好结个伴,少受点欺负。
出路这个东西,需要的是门路,他们都是些资质低劣的普通子弟,哪有什么门路,讨论来讨论去,也只剩几声无奈的叹息......
外香甜,冷香中似乎有着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但到底哪不一样,他们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甜了点,甜糯甜糯的,让人闻了舒坦,想睡觉。这个香,倒有点温柔乡的味道......
若非那该死的寒鸦凄鸣,和那瘆人的、若有若无的箫声,扰得人心头烦躁,他们早就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等等,为什么是箫声?
那净念庵的妙严小尼姑,平时不都是吹笛子的吗?怎么改吹箫了?算了,吹箫也好,女人嘛,终究是要学的......
督头陈翀越想越得意,嘿嘿嘿,妙严那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味道了,想着想着这个念头便愈发不可收拾,各种各样的香艳画面,浪潮般浩浩荡荡地袭上心头,顷刻间便化作滔天魔念,铺满了他整个灵魂,目中所见、耳中所闻,皆是魔祟......
心魔来袭,陈翀一颗心瞬间跌倒谷底,心魔劫是修道之人的大劫,唯有本心清明,才能渡过劫难,陈翀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这心魔劫,他是绝对没那个本事渡的。
一想到自己就要身死道消,那铺满灵魂的香艳画面,顿时一变,变成无边地狱,尸山血海,白骨骷髅,石磨磨尸,万鬼哀嚎......
与陈督头一同喝酒的众人,正自嘲笑陈督头不分场合勃/起,是不是憋坏了之际,突闻陈翀一声凄厉大叫,随后并指如刀,“嗖”一声呜鸣,一掌砍下一颗滚圆人头,人头飘飞天际,双眼瞪得老大,到死他也没想明白,陈督头为何突然杀他。
血!
血!!
血!!!
整个矿场陡然月雀无声,所有督工心底都只剩下一个念头......血!!!
猩红的血陡然铺满所有人的视野,所有人的灵魂,铺天盖地,满目、满脑都是一片赤红,赤红的血仿佛一根导火线,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魔念。
“杀”
“杀”
“杀”
霎时间,杀声震天,督工们全疯了,像疯狗一般互相撕咬,血战哀嚎,偌大的矿场顿时变成了人间地狱,疯狂的督工恍如地狱爬出的恶鬼,磨牙吮血,见人即噬......
密林里,端坐轿中的男人满意一笑,好一个骷髅魔音阵,鬼都的东西就是好使,这个价,值了......
轿中的男人轻拍肥兔子的屁股,肥兔子会意,扯开嗓子,“咕”一声怪叫,声传百里,随即一个个黑衣刺客仿佛雨后蹭蹭蹭蹭往外冒的竹笋,毫无征兆地陡然现身。
黑咕隆咚的刺客人人并指如刀,法力一催,便自中指指尖射出一团蛛网,铺天盖地的罩向状若疯狗的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