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回头看着小乞丐,挑了挑眉梢。
一早将她吓了一遭便罢了,现下拉住她又是何意?
难不成是想随她一道回定远侯府?
小乞丐见她看过来,反倒不自在地垂下头,那瘦削的手指却攒地更紧了。
佟雪目光往威远将军夫人看过去,“外祖母,你看?”
威远将军夫人如何瞧不出这小乞丐的意图,这小鬼头只怕瞧着自家外孙女儿模样俊俏,脾气又好,就起了追随的心思。
他倒是打得好主意,以为傍上一个很好的主子。
然威远将军夫人断无可能任由佟雪一人将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带回定远侯府,哪怕有两个丫头陪伴在侧亦不可。
她年轻时是边城的孩子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哪怕是小乞丐,也有那活得有声有色,将来成就一番大作为的。
因而,她不会看不起这些出于社会底层的人,同样也不会以传统官太太悲悯的菩萨心肠对待他们。
“你这是不愿意在府里养伤?罢了,那我给你一笔钱,你走吧!”威远将军转头吩咐嬷嬷去库房里取银票。
小乞丐听了威远将军夫人的话,颤抖着眼睫看了她一眼,攒着佟雪外衫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有些无力地垂了下去。
佟雪凝眉打量了小乞丐一眼,褪下腕间两串式样精巧的银镯子,塞到小乞丐手里,“藏好了,可莫叫别的乞丐瞧见了!”又看了他的脸一眼,“以后人放机灵点儿!”
她也不知为何这小乞丐会对自己产生莫名的依赖之情,就凭着这份无来由的依恋,她拿一对银镯相还,尽够了。
“外祖母,何姨,阿锦告辞了。”佟雪回身,对着威远将军夫人和何永婵行了一礼,在采青、采蓝的搀扶下,爬上马车。
在车厢坐好后,她阖上双眼,闭起双目养神。
车厢外,小乞丐接过嬷嬷给的十张十两银票和特意寻出来的一些碎银子及铜板,将它们塞到衣裳深处。
“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煜磨齿难忘,日后有缘,定会报答!”小乞丐说了自昨日来的第一句话,随后跪在地上,对威远将军夫人和何永婵各磕了三个响头。
不等威远将军夫人命他起身,他已动作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只灵活的兔子,往一条偏僻的小巷跑去,最终消失在屋舍间。
威远将军夫人笑了笑,并未将那小乞丐的话放在心上,与何永婵一道回了屋。
李煜将银票和碎银子全数收到身上,唯有两只银手镯被他拢到了袖子里。
而他紧握着的右手,瘦黑的拳头里面,则藏着一片青灰的羽毛。
他脚步极快,在小巷中穿梭,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废弃的屋子前,推开被风雨侵蚀地摇摇欲坠的木门,身形灵巧地穿过长满半人高荒草的院子,往破旧的正屋奔去。
“阿布,我来回来了,你还活着吗?”小乞丐跨过门槛,推开陈旧的木门,目光往透着一股子霉味儿的正屋扫去。
没有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的心不由一沉。
“咳咳!回来啦!”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从虚掩着的侧屋传来。
李煜宛如受惊的兔子,肩膀猛地一抖。
他拖着脚,慢慢挪到侧屋门前,手扒着耷拉的屋门,偏头往里面瞄了一眼,又很快地后退一步,目光不自在地仰头望着破败的房梁。
“我将你需要的东西带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仔细倾听侧屋的声音。
见无人应答,他又兀自道:“那位将军夫人面相凶了些,待人却极好,给了我二十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有了这些银子,我们就可以将阿妈好生安葬了。”后面声音逐渐变低,几不可闻。
“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了!你阿妈她没死!”那个嘶哑的声音忽然变得狂暴,在他头顶响起。
李煜丐缩了缩肩膀,紧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地承受着男子的怒火。
“她只是离了魂,暂时迷失了方向。待为她寻回魂,你阿妈便又回来了。”
离魂!离魂!这两字李煜在过去的三个多月里已经听了无数遍,耳朵早就长了层厚茧。
“阿妈都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了,她的魂究竟去了何处?”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问道,以安抚阿布的情绪。
阿妈昏迷不醒,生死不定,在这世间他便只剩下阿布一个亲人了。
这三个月来,阿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从一个健壮的青年变成如今须发半白,肩背佝偻的花甲老人模样。
八岁的李煜并不知阿布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知他将自己关在偏房里,与阿妈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这也是他如此畏惧那个房间的原因,在他眼里,它就像一个吸人精魂的怪物,会使人迅速地苍老下去。
“将东西交于我。”阿布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伸出一只手到他胸前。
李煜摊开右手,将紧紧攒着的羽毛放到他手里,而后又伸手掏出藏在怀里的银票和碎银子。
阿布拿走了羽毛和十张银票,吩咐李煜去寻些吃的来,随即转身,走进昏暗的侧屋。
李煜点点头。
目光觑着阿布的身影与侧屋的黑暗融为一体,他拔腿往外间跑去。
熟门熟路地穿过交错的小巷,他从一条小胡同里拐入宽阔的大路,那里一辆带有威远将军府标记的马车正平稳地往前走去。
李煜脚步轻快地跟在马车后面,见它拐入一条宽阔而清冷的街道,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