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目光紧张而小心翼翼地看着熟睡中的陆氏,“母亲如何了?”
“你母亲暂无性命之忧。然此次生育伤了元气,日后恐不能再有子嗣了。”佟靖玄因两日两夜未曾阖眼,眼里布满血丝,目光却专注而温柔地凝视着陆氏,就像这世间,他的双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人般。
佟雪转头看向床上,睡在陆氏身旁,被柔软轻薄的软被包裹起来的小小一团婴孩,她的皮肤皱皱的,红红的,宛如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
她由衷地感谢上苍,将娘亲和妹妹安然无恙地送还回来。
“陆夫人既然母女平安,本宫也该回宫复命了。圣上特允了定远侯十日假,这十日侯爷便好生在家陪着夫人吧。”皇贵妃受皇帝嘱托而来,圆满完成任务,面上亦是一片欢喜。
佟雪站在定远侯太夫人身侧,目送着皇贵妃登上马车,而她身后,韩慕生头戴枷锁,被两个衙役压着,登上后面一辆破败的马车。
她想起自己对佛祖的承诺,轻轻扯了扯佟靖玄的袖子,“父亲,那位马前卒方才救了母亲一命。”
佟靖玄低头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狠戾,“若没有他,你母亲也不会早产。”
佟雪从未见过父亲眼中露出那般噬人的目光。
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温柔宠溺, 或恣意爽朗,他的目光是张扬恣意,清澈温暖的。
而韩慕生此举,显然触犯了父亲的逆鳞,才会令父亲勃然大怒。
“即便没有她,沅江长公主也会找到其他的人。说到底,他不过是沅江长公主手中一枚棋子。”然佟想起自己祈祷时,对着菩萨许下的诺言,顶着莫大的压力反驳道。
“阿锦,你随我来。”佟靖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佟雪颇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还是跟着父亲踏出小院,而后,她发现,父亲去的竟是外书房方向。
“您已经连着三天两夜未曾阖眼了。有何事还是等着明日再说吧?”佟雪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佟靖玄却摇了摇头,“无碍。”
语毕,将双手背于身后,继续往前走。
佟雪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父女二人进入书房后, 佟靖玄对贴身小厮吩咐道:“去请冯先生和之洲。”而后。命丫头上茶和糕点。
因侯府突发变故,冯先生与何之洲留在客院,并未离去,因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到了。
“之洲,你给阿锦讲讲,圣上会如何处置韩慕生。”
佟靖玄在主位坐定,给冯先生和何之洲赐了座后,和颜悦色地看着何之洲道。
何之洲则觉颇有些意外。
他虽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冯先生的学生。然还是头一次与冯先生一道被佟靖玄请进书房,一同议事。
“依侄儿看来,韩慕生约莫会判斩立决,而后被其余的死囚替代,从而李代桃僵,为圣上所用。”
自何之洲踏入京城,下定决心进入定远侯佟靖玄的视线以来,他便知晓,自己若想在这世间有一番作为,唯一所能依仗的便是定远侯佟靖玄的提携。
因而。他并没有假惺惺地说什么“圣意不可测”,而是大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起来。
“阿锦,你可听明白了?”佟靖玄转而看向佟雪。
佟雪则是目光讶异地看了何之洲一眼,又很快挪开了视线。
她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一时又觉得分外陌生与感慨。
前世,何之洲在母亲去世之后方入京,以远房表亲身份,投奔定远侯府,借着侯府的关系,入读国子监。并在父亲去世后,参加科举,高中进士,自此踏入官场。
他长相俊俏,为人圆滑世故,善于表现,中了进士后,外放三年做知县,期满,因政绩突出被评了个优,继而留任京城,且入担任詹士府府丞一职。
不仅如此,他还被太子亲自保媒,与太子妃娘家庶妹缔结婚约,可惜那位姑娘命薄,在距婚期还有两个月时,因病去世。
之后两年,何之洲不曾议过亲。
两年后,何之洲向侯府提亲。
那时,定远侯府早已趋于没落,而他正是仕途大好的时候。
这此求亲之举,为他赢得了“知恩图报”的好名声。
定远侯太夫人原是打算将佟雪许配给何之洲,适逢,韩国公府竟也遣官媒前来提亲,替韩国公世子李炎求娶府中的二姑娘。
佟雪虽鲜少出门,却也听闻了不少关于李炎的传闻。
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命硬克妻,总之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而佟霜的性子,又极其胆小怯懦,若果真与李炎结为夫妻,只怕李炎稍一动怒,一只手便能将她捏死。
佟雪因着这层顾虑,这才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却不料,妹妹终究命陨在何之洲手里。
而她亦自佟霜的陪嫁丫头木芝嘴中,听说了何之洲原来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狡诈的大变`态!
现在看着坐在她对面,容貌昳丽,气质端方,侃侃而谈的温润少年,佟雪头脑中闪现的却是,妹妹出殡那日,何之洲望入她眼眸中的那股嗜血般的疯狂。
那时,一片素白的灵堂里,只站了他们二人。
他嘴角噙着阴冷的笑,目光森森地盯着自己,仿佛随时会从嘴中长出一对锋利的獠牙,生生将自己撕碎一般。
风吹起白幡,激起人后背一股凉意。
“佟氏阿锦,韩国公世子夫人,听闻亲妹妹的噩耗, 你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