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记得贾政是在他的书房狠揍宝玉的,我用找宝玉这个借口,可以直闯那里。
到贾府的路其实很近,我不停地从轿里向四外张望,确实连宝玉的影子也看不见。
一会儿工夫,就到了荣国府。我下了轿,吩咐轿夫在这里等着,就见看门的家人已迎上来,满脸堆笑地说:“晨大人,今日得空了?问大人安。”
我应道:“今日与府里宝二爷约好见面,一直没见到他,实在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你们也不必费心通报,我直接进去了。”
这个家人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大人自便,那就请恕小的不住里送了。大人走好。”他对我找宝玉不到大观园却到这边来,连问都没问。
我们给宝玉找回失盗的玉,和府里关系又上了新台阶,亲密都已到了世交的程度,现在真可以说,走贾府如走平地,任何时候来都会受欢迎。
我直奔政老的书房,离着好远,就感到气氛不对,外边几个家人敛气屏声,低头肃立,见了我这个外人来,也没人跑过来迎接、招呼。
我也不管他们,径直往里走,离书房还有几步,一个较熟识些的年长家人,立刻像见了亲人般地扑过来,低声说:“晨大人这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太好了,老爷刚才震怒,将二爷关到这里,吩咐我们不准告诉任何人,他要好好教训二爷一通,奴才们谁也不敢劝解,也不准违令去告诉老太太、太太。晨大人是客人,老爷不会驳大人的面子,赶快给劝一下吧,否则只怕二爷这顿打要伤筋动骨。”
我心中暗喜,这么巧,居然这事真让我赶上了?便对这老家人说:“好。事不宜迟,你到门口通报一声,我马上就跟着进去,劝住你家老爷。”
家人又是躬身又是点头的,马上走到书房门口,高声吆喝道:“友邦‘河蟹’使臣晨大人来访,请!”说着,就为我推开房门,看来他也是很急啊。
他的声音刚落,我就顺势走进屋去。第一眼就看见宝玉被按在一条长板凳上,两个小厮手持板子,一个已落到了公子哥的屁股上,一个正高举在头顶。看来我还是来得稍晚了一点,宝玉已挨了板子了。
一边地上,贾政正怒目圆睁,来回踱步,看见我,才停了下来。
老实说,这是个很尴尬的场面,人家正在私下里教训孩子,你却赶在这个当口来了。但我今天就是冲着要帮宝玉才赶来的,所以也根本没觉得尴尬,再加上看到趴在凳子上的宝玉,流露出得救的欣慰神色,我甚至有种恰逢其时很良好的感觉。
我轻轻向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转向贾政说:
“贾大人,恕晨某不请自来之罪。不过,也是事出有因。贵府宝玉公子昨日送来请帖,邀晨某到红楼酒家小叙,晨某欣然同意。不料时辰已过,公子却一直未到,故此晨某放心不下,特赶来府里探问下。原来,是在这里耽搁了。”
贾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让晨大人费心了。来人,给大人看座,敬茶!”又向那两个还呆呆举着板子的小厮说:“你们出去吧。”
两个人如得了大赦令,飞也似地跑出去了。
贾政又向还趴在凳子上的宝玉大喝一声:“逆子,该死的畜生,还不赶快起来,向晨大人谢罪!”
宝玉一骨碌从凳子上爬下来,向我行了个礼:“晨夫子,请恕宝玉爽约之罪!给大人请安!”
我也还了个礼说:“不必客气。”又转向贾政,说:“贾大人教训自家孩儿,晨某也不便置喙,不过我观二公子,一表人才,英姿文采,皆为我邦子民赞美羡慕。若是有小小不经意之过,稍一点拨,公子自当领会,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也。大人过度着急上火,若是气坏了身子,反为不美。请看在晨某的薄面上,贾大人放他一马吧。”
贾政叹息道:“晨大人只看这犬子表面,实际情况有所不知。此子心从不放在仕途经济上倒也罢了,近年来愈发不长进,竟在外结交戏子,表赠私物,而且此优是那忠顺王府看好之人,真是不知厉害,那王府与我——还是不提了。且又调戏母婢,致其被逐。此等行径,岂能容得!”
我暗想,总算我把金钏救下来,免了宝玉“众罪”中极严重的一条,贾政发怒的程度还是减轻了不少。他既已在火头上停了下来,再打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我再稍劝劝,进一步降降他的火气,应该这事就可化解了,便说:“大人所说极是。不过,宝哥儿毕竟年岁尚轻,这个时候的孩子家,哪个不是贪玩任性,也不了解家中状况,若再年长几岁,大人适时指导,自然也就成熟收敛。过度鞭策,只怕有揠苗助长之弊,责之过甚,亦可能让其信心尽失,生出破罐破摔之念。大人如今陷于怒火之中,且请细长思之。”
贾政长叹一声:“大人说得自是有理,但政某也实在没那么些耐性,等他再年长几岁自律了。俗云,从小看到老,只怕他再年长,也是改不了这秉性!再说,忠顺王府的人,可是不管你年长年轻的。这里面的事,也是一言难尽啊。”
这时,家人也将茶等奉上,我见贾政气还远未消解,这时再多说,反倒可能把他的火给激起来,不如扯点别的,总不至于等会儿还要给宝玉打个“回锅”板子吧。
于是,我便问起诸如上回送的电视不知大人是否看了,听说当今皇上颇为欣赏这物事,等等,果然,把他的注意力分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