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步下楼的纪纲瞬间就吸引了白面官员的意,似乎也在暗暗纳罕这么一个三教九流聚集的市井之地怎么也会有这等人物?纪纲却仍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吊儿郎当模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楼下这有些滑稽的一幕。
白面官员似乎已对二人的哀哭求饶感到厌烦,佛了佛袍袖,断然起身盯视二人,阴狠地冷笑道:“诸位也算是朝廷命官了,既然知道羞愧便不该来这等丑恶的烟花之地,行那些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既已被本官拿住,何至于仍不知羞愧,在人前做这等丑态?你们不要脸,本官还觉得难为情呢?”
果然言语刁毒刻薄,纪纲暗暗想着,但见那二人仍是一副不愿做罢还要去求的模样,心中也是来气,便轻蔑地笑着插嘴道:“二人大人,依着大明律,官员夜宿风月之地,顶多也就革职杖责罢了,何至于如此呢不要脸面求人呢?这让你们的祖宗妻子颜面何在?”
跪着的二人一呆,再没想到会被这么一个吊儿郎当、年纪轻轻的平头百姓取笑,脸“腾”地便红到了耳根,抬眼看了看白面官员,却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发作。
白面官员听罢也是一愣,诧异地看了看纪纲,冷冷笑道:“嘿嘿嘿,夜宿风月之地,自然顶多也就革职杖责。可是若是加上一条衣饰不端、有失官体呢?哼哼,只怕去牢房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也算稀松平常了吧?”
要知在洪武一朝,士农工商,人人的衣着都有讲究,不可僭越,更不可低就,若是胡乱穿一气,只要被人举报,那便是触犯了大明律,刑罚可是不轻的。而且在本朝,任官极重乡间品行名声,若是有了牢狱之灾,那此人基本可算是仕途无望了。两个微末小吏苦巴巴地熬资格,原指着能有熬出头便凤凰的一天,谁曾想做一回这文人士子所谓“风雅”之事便自绝了前程?任谁也不会甘心的啊?于是二人听罢更忙不迭地磕起头来。
白面官员却理也不理他们,反而扭头端详着纪纲半响,忽然似笑非笑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像是市井之徒,不会也是出门穿错了衣服吧?若是如此,那可也得跟本官走上一遭了。”
纪纲见这刻薄之人居然转脸便刁毒到自己头上,心头也觉厌恶,却浑不在意,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反问道:“这位便是方才两位兵哥口中的监察御史陈大人吧?”
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白面官员越发觉得此人身份可疑,又复凝视了半响,却并不眼熟,却也不敢托大,只冷冷道:“在下正是督察院派往这山阳县的监察御史陈瑛,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纪纲一笑:“草民苏州人纪纲,听说不少地方的茶商都在这山阳转运,特地来看看,若有价钱合适的,便进一些货回苏州倒卖倒卖。嘿嘿嘿,满身铜臭的茶叶商罢了,并无官职之身,也无功名在前。嘻嘻嘻,所以陈大人方才所说的‘穿错了衣服’,只怕是错怪了在下了。”
“哦?”陈瑛还待要说,却不妨跪着的两人忽然拉了拉他的袍角,扭头看去,却见二人悄悄从怀里抽出一叠物件,露出一角,仔细看去竟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这明摆着是要行贿自己,要自己放他们一马呀?
陈瑛眼中放出一丝光亮,嘴角也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却很快隐了过去,冷着脸恶狠狠地道:“下贱杀才,将本官当成何人了?竟敢用金银贿赂于我,以为本官是那些个贪渎成性的无骨之人么?哼,告诉你们,我陈瑛七岁散父,全靠老母给富人家洗衣裳换取口粮养活大的,从小受苦受穷惯了的,吃不得山珍海味,也见不得金银珠宝。竟敢用这些恶臭的东西来邀买于我,真是可气”,说话间陈瑛似乎怒不可遏,猛地用力拽回自己的袍角,大声吩咐兵丁:“来呀,将这两个杀才拿回衙门,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官兵应声而出,不由分说将二人拖了就走。旁观的民众有的嘘嘘,有的却已叫起好来。只纪纲却皱眉撇着陈瑛,心中却全然不觉得这人是个清官。只因方才他瞧见银票时眼神实际藏着热切,虽然很快便隐藏了起来,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模样,可这并没有逃脱纪纲的眼睛。而且越是穷苦出身之人,虽不乏清高自持的有德之人,可更多的则会在面对金钱时不可自遏,变成十分没有骨气的贪婪守财之人。这陈瑛会如此做派,一来可能是此处人多口杂,不便受贿。二来也可能是二人行贿太薄,他不必为了这一点看不上眼的小小银钱冒着风险去毁了自己声誉、毁了自己前程。而且,看此人做派,绝对是个极为精细之人,凡精细之人多擅长精打细算,他是如何盘算的虽然不知道。可毕竟是个可以收买利用之人,绝对不是孟子所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圣人君子!
纪纲在掂量着陈瑛,陈瑛此时也在掂量着纪纲,想了半响,似乎拿定主意,不愿做耗,便瞧着纪纲,摆出一副道学面孔:“年轻人,你看起来也像是读过书之人,居然还知道大明律?!好生念书,考取功名才是正途,光宗耀祖。不要为了银钱四处奔波,毁了一生性命,更毁了这么好的材料!”
纪纲只觉看穿此人,也便并不吃他假道学那一套,嘻嘻一笑,散漫道:“在下吊儿郎当惯了,做些买卖养家糊口便于愿足矣。无意官场。只觉也没那份能力,更没那份福气。嘻嘻嘻,陈大人清廉德高,若是天下官员都似陈大人一般,我们这些小民百姓也就有福了。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