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朱棣兄弟二人的谈话,躲在屋内的徐贲自失一笑:“看来爱恨情仇平常事,天家百姓都是一般啊”。
陷入沉思的道衍听他如此说也是撇嘴一笑,起身将白气腾腾的水壶提起给两人各冲了一杯碧螺春,这才盘腿上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嘛。富贵成败又有谁能料得着呢?二十年前的洪武皇帝还只是一个食不果腹的杂事僧,那时谁能料得到他有扫平天下坐龙庭的一天呢?嘿嘿嘿......命运之数,非人力所能窥视......”
徐贲听了这话却不苟同,摆了摆手:“和尚说的是在乱世,富贵成败,甚至生死祸福都是难以预料的,这倒是不假。可是如今天下已平,名分也已定矣”,说着指了指窗外,略带讥讽地笑道:“上自皇子,下至百姓,也只能谨守本分,各安天命咯。”
“哦?你如此看?”病怏怏的道衍忽然眉毛一挑,若有深意地含笑盯视徐贲。
徐贲被他忽然犀利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端茶饮了一口反问道:“难道和尚不这么认为?”
道衍端起茶杯却不饮,只看着细螺一般的茶叶在水中荡开,又浮起,嘿然一笑:“是否天下已定,还得看世间可有英雄,嘿嘿嘿。”
“莫不成如今还有英雄出世?”
道衍心思极重,似有些失落,冷冷笑道:“嘿嘿,光有英雄也是不成的,还得看时势,看造化,看命数啊”。
说着沉思了片刻,又忽然一笑:“龙游浅滩被犬欺,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且助他一助吧,且看他造化如何了!”
徐贲被道衍一通说辞说得云里雾里,知道这和尚爱藏机锋,既说不过他,也不能与他多做纠缠,不禁摇头苦笑:“这天下大势,我不与你这和尚争论。我此番前来,实际是为了求教......”
“求教.....前程?!”道衍忽然打断,笑着盯视徐贲。
徐贲愕然:“你......你是洞宾在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莫不成你能掐会算?”
道衍一笑:“能掐会算是没有的,起码我和尚活了几十年还没遇见过那种奇人。”
“那你如何得知我要来这里讨教前程?”
道衍悠然起身,踱了两步,眼中冒着鬼火一样的光亮:“据我所知,你得到旨意已经数月,却一直迁延不行,可是啊?此番你又不打招呼,深夜造访来到我径山寺,总不会是来进香祈福的罢?”
徐贲自失一笑:“嘿嘿,和尚所言不假。我此行一直心神不宁,因而特意前来请教此番进京的祸福吉凶?还请和尚教我!”说着徐贲已是起身作揖起来。
道衍抬手在空中虚扶了一下,回步来到桌前,举起茶杯却犹自不饮,凝视着徐贲神情肃然:“高相公此番对你举荐,虽是好心,却办了坏事啊。你此行京师,若不谨言慎行,及早抽身,只怕......只怕祸不远矣!”
徐贲知道道衍见识不凡、常有料事之能,所言决不会空穴来风,不禁心惊肉跳:“为......为何?这......这却是为何?”
道衍喝了一口清茶,见徐贲一副痴迷模样,噗嗤一笑:“洪武皇帝从贫苦一跃而起做了天下主,便将幼年的苦楚全倒了出来,嘿嘿,杀贪官、责豪绅、抑富贵、扶穷苦,这里有哪一样是当今皇帝没做的事啊?嘿嘿,当今天下最难做的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官吏士绅。这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看是看出来了,只凭此一条,也不能便断定我便离祸不远了罢?”
道衍慢悠悠地饮者清茶,伸了伸盘曲太久的双腿,很是闲适的模样,只一对令人战栗的三角眼时不时若有若无的闪出精光:“若仅此一条,和尚我自然不敢断言。可你别忘了当今皇帝是怎样的一个人?嘿嘿,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深沉克忌,生性多疑......这其中有哪一条我说得不对?嘿嘿,而且,难道你忘了你昔日效力陈友谅的往事吗?”
徐贲听他讲起这段往事,心中这才暗暗心惊:“昔日我并不愿出仕,更不愿效力陈友谅,奈何人在屋檐下,若我不为其所用......说不定此时我早已是一堆白骨了啊。”
道衍心知他所言非虚,陈友谅一世枭雄的确不是好沾惹的角色,当年陈友谅遣了一队军士强要徐贲出仕,若其不从,以陈友谅不为己用也不能为人所用的性子,怕早已将徐贲砍杀了的,不禁也是点头道:“这确是不假!”,说着又沉吟着道:“所以......如今当今皇帝召你,你就更是一定要去的。否则那便是眷恋陈逆,不仕当今,那便更难善终了。”
徐贲听他剖析入理,不禁点头。
只见道衍又自顾自深沉地说道:“可是就算你奉召前去,当今皇帝便信了你是不二忠臣?嘿嘿,就算你做得够好,是个不二忠臣,你不见李善长、刘基等辈辞官的辞官,归隐的归隐吗?你的忠心,你的功劳能抵他们万一吗?他们尚且急流勇退,求个善终,你偏要往那火炉上面扑,又怎会有好下场?当今皇帝,可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百的主啊。”
至此徐贲早已被他说动,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当今皇帝确是如你所说那般不假。可据我所知太子朱标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儒生,以仁义为本,十分的贤明。天下迟早会是他的,只要等他做了天下主,我等总该能有了一条活路了吧?”
道衍见他竟然如此迂阔,不禁气极而笑:“哈哈哈......太子?你是说太子?哈哈哈哈......洪武皇帝正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