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听说朝中事涉皇子,也是吃了一惊。
道衍却闪着一对三角眼,冷冷道:“殿下还记得杨怀宁灭门惨案走脱的管家杨英吗?当年殿下将他捕获转交给了太子。太子并没有杀他啊,而是让他在灵谷寺出家做了和尚。哼哼哼,不想最近被人认了出来。行他的踪一露便被大理寺捕了回去。如今,嘿嘿,什么都招了!”
“什么?那......难道父皇要对太子......”朱棣已被惊得站了起来。
道衍却摇了摇头:“贫僧瞧着倒不像。此事虽然涉及太子,却也涉及秦王。而且如今案子还没审清,孰是孰非,还不好说啊,皇上断不至因此而动太子的。”
“那皇上这是......”
道衍捻着念珠,复归平静,淡淡道:“事情牵扯出两个皇子,已是大事。而且......听说皇上派去暗查汪广洋暴毙的人已经回来,据说那汪广洋的死状与当年诚意伯刘伯温一模一样。”
朱棣蹙眉静听,端着茶杯正要饮,听罢不禁手一抖,茶差点溅了出来,理了理思绪方讷讷道:“早听闻当年诚意伯死于毒杀,而且据说此事......与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脱了干系。怎么?难道真是胡惟庸所为?”
“是不是左丞相所为贫僧不知。只听说汪广洋曾经在路上与一名姓张的画士一同饮酒,此后便身体抱恙,又行了三日便忽然暴毙了。如今那张画士已被大理寺擒获,审出来居然与秦王有干系,而且还供出了秦王在栖霞山的私邸来。嘿嘿嘿,一个杨怀宁案,一个汪广洋案,汪广洋案又牵出曾经诚意伯毒杀的传言,嘿嘿,几个案子藤牵蔓绕,搅在一处。一个太子,一个秦王,中书省的两个丞相,俱都卷在其中,真真是骇人听闻啊!”道衍仿佛渐渐疲倦,一对三角眼只是若有若无地盯着火苗,淡淡道。
朱棣细想之下也觉得这几个案子混搅在一起,十分的繁杂,要想理清绝非易事,况且牵扯的又都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人,任是谁遇见了都得头疼,不禁呆了呆,忽然又道:“可此事与李文忠又有何关隘?怎的他也被调离了京师?”
道衍慵懒地半躺着太师椅上,原本低垂得眼帘悠然抬起,似是而非地瞧着朱棣道:“听说是审问杨英时,那杨英供出来的,说是曾经被一名军官关在了太平堤外的粮仓里面,而后才被转给了当今太子。哼哼,这应天城的军官都归谁管?还不是大都督府的李文忠吗?既然供了出来,虽然不知那军官是谁,可谁能保证这些事就和这位掌握兵马大全的李文忠没有干系呢?既然他已有些嫌疑,那这京师戍卫之事便不能交给他了!当今皇上马上得天下,计谋之事难道见得少了?这些手段他自然懂的!”
“那汤和率列候去临清练兵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道衍却不答,转而问道:“哼哼,殿下,请问当今的那些侯爷都是因何而封侯的?”
“如今开国数载,大明江山都是征战打下来得,他们那些开国元勋能封侯列相,自然多是因为军功了”。
“哼哼哼”,道衍冷冷一笑:“可不是吗?那些候爷都是带兵的出身。如今京师暗潮涌动,皇上最忌讳的,怕也就是兵权和军功吧?”
“你是说?”朱棣眉棱骨一跳:“父皇是担心他们在京师谋反?”
道衍点了点头:“既然皇子、宰相都可以牵扯进去,再牵扯几个侯爷也并非不可能的。皇上若要追查,这些个征战沙场半生得来富贵的人难保不会有几个狗急跳墙的,一时间依着曾经的军功和威望造起反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嘿嘿,所以,皇上才让自己少年至交汤和将这些军候们一股脑带到临清练兵去了。”
真是帝王手段啊,朱棣心中暗暗惊叹,却不敢言及,想了想便又问:“那免除致休官员徭役的诏命,征召天下博学之士入京,迁河州卫指挥使宁正修筑汉唐旧渠、灌溉田地之类的琐事,也都与此事有关?”
“这些都如出一辙”,道衍头也不抬,解说起来:“此事牵扯太广,太子和秦王又都势力极大,暗中听命的人不在少数。万一有几个不识相的,要在哪个角落跳出来声援,那便是叛乱了。当今皇上自然知道地方叛乱最重要的乃是响应之人和可用之人两条。免除致休官员徭役是不让这些致休士绅响应,召天下博学之士入京则是让地方没有可用之人。至于调走河州卫指挥使宁正嘛,想来是让就藩的秦王无兵可用,釜底抽薪罢了。”
听着这道衍和尚解说得如此丝丝入扣,洞悉帝王心术,朱棣又是心惊又是钦佩,不禁赞道:“大师真有洞察天机的本事,想当年的张萧、房杜之才也不外如是罢了。”
道衍情知朱棣口中的张萧指的是帮助刘邦打下天下的汉初三杰中的张良和萧何,而房杜则指的帮助唐太宗李世民征伐天下、谋划玄武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这些都是人中龙凤、不世之材。
可听着朱棣如此夸奖,道衍却不见丝毫得意之色,仍旧一副病怏怏的入定模样,许久方见他举杯饮了一口清茶,也不理会夸奖,淡淡地继续道:“若是贫僧所料不差,皇上召殿下入京,为的替李文忠是接掌京师戍卫。”
“要本王接掌军权?”朱棣愣了愣:“可当时便是本王将那杨英交给了太子的,说起来本王也难逃嫌疑才对。”
道衍也想了想,却摇头道:“当时殿下并没有将杨英押解送往太子宫,只是将杨英被关在太平堤粮仓的消息告诉太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