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自、盗!
庆隆帝声音算不得高,然而当一个一个字从他嘴里崩出来,被他直盯着的楚刺史却仿佛泰山压顶般。他不自觉弯下腰,面色颓然地跪在地上。
“臣冤枉,还请皇上明鉴。”
长叹一声,庆隆帝眼角的鱼尾纹仿佛又深了一些。眯眼皱眉,他面上三分不忍,剩余七分则是发自内心的厌倦。
乍听青龙卫来报户部尚书所言,他心里的想法跟端王一样:他的宽仁究竟无意中害了多少人?呆在帐子里觉得闷,他出门透透气,草原秋末冬初沁凉的风吹过来,远处隐约传来百姓欢快的歌声。
一瞬间他有所明悟,同样仁政,为什么百姓念着他的好,而有些官员丝毫不感恩,反倒变本加厉?
仁慈从来都没有错,只是人心复杂。
这会他在楚刺史身上看到了重重算计,他的狡诈和圆滑,一点点耗光了为数不多的耐心。本来他想着将此事交予大理寺严查,顺带派青龙卫前去监督,然而如今他却不想再等了。
“冤枉?”
楚刺史额头抵着草地,悲愤道:“方才晏夫人也曾怀疑过臣,可这些时日臣一直在伴驾,且臣带来的人手全都被严加监管。”
被庆隆帝方才的指责所震撼,卫嫤一直跪在那思索。皇上嫌弃她付双倍车马钱,那是不是说他不反对雇佣官府马车?既然如此,以后她……
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猛然间听到有人在喊她。顺着听下去,心底那点雀跃全部褪去。绕了一大圈,解释清楚她为何会做生意,又有九公主帮忙证明她品性,最后皇上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楚刺史。然而如今这句话一出,问题再次回到了原点。
在救灾署时她那关于排除法因各项可能思虑不周而无效的说辞,虽然可以说服袁刺史,但仔细思考的话很容易发现,那根本就是悖论。作为对立双方,楚刺史压根没必要去搜集对他们有利的证词,他只需驳倒明面上的可能便是。至于举证来证明自身清白,那是她份内之事。
然而库房钥匙只有三把,如今她找不出第四种情况。而且事情已经闹到御前,最终结果只取决于皇上内心更相信谁。
想清楚后她欣喜地发现,优势依然站在自己这一边。
“严加看管……”
重复着这四个字,庆隆帝声音变得低沉。当日他下令严加看管有嫌疑的官员,就是为防止他们私下做些什么。然而如今他们真的私下动手,这条谕令却成了免死金牌。
若是他再继续刨根问底,最终伤的只会是他脸面。他有些无法面对,在自己亲自下令后,竟然还管不住西北这点官员。楚刺史大概也是想明白这点,所以才敢公然叫冤。
“楚刺史这是要拿朕的脸面扯大旗?”
巴着草地的手一紧,楚刺史心底第一次发慌:“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朕如果没记错,楚刺史生在凉州,大半辈子几乎都驻扎西北。朕那道简单的命令,能管住你手下所有人手?”
皇上竟然戳穿了,楚刺史心底起了惊涛骇浪。
“臣万万不敢。”
跪在一旁的卫嫤同样惊讶,一开始楚刺史以此为证洗脱嫌疑时,她不敢反驳,正是因为顾忌庆隆帝脸面。然而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庆隆帝竟然自己承认了。
他真是个圣明天子。
心中一再感叹,眼睛漫无目的看向一旁车轮,突然她眼前一亮。
“皇上,臣妇有一言想问楚刺史。”
亲自下自己脸面,这会庆隆帝心里也不好受。听见有人出声,他连话都没说,只打了个恩准的手势。
“谢皇上。”
扭过头,卫嫤平视同样跪着的楚刺史。
“刺史大人肯定库房钥匙一直在你身上,从没有交给过别人?”
绷紧身子,楚刺史点头:“事关重大,我一直小心看管,睡觉时都未曾离身。”
“好,那这辆偷运银子的马车,被大理寺官员追讨回来后就放在了救灾署跟前,是或不是?”
“这……”
卫嫤步步紧逼:“楚刺史不必有过多解释,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瞅一眼那辆马车,楚刺史点头:“并无它人靠近。”
卫嫤露出如沐春风般的舒朗笑容:“那车轮上这点可疑的丝线,又是什么?”
竟然有丝线!庆隆帝离得近,仔细打量着车轮,半天没找着,他问道卫嫤:“哪儿有丝线。”
朝旁边侍卫招招手,卫嫤柔声道:“麻烦把火把往这边照下。”
而后她指向车轴,镶嵌着数十条辐条的车轴突出来一块,平常不注意很容易磕到人:“皇上请看这里,车轴木头上是不是挂着几缕彩色丝线?”
庆隆帝几乎是趴在上面看,顺着她手指,他终于看到了木刺上挂着的那几缕丝线。
“你知道这丝线从哪儿来?”
听着庆隆帝询问,边点头,卫嫤边朝楚刺史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本来一个刺史一个代指挥使,一文一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偏偏楚刺史要往晏衡身上扣这么大帽子。
当日晏衡请下谕令时她就知道,按市场价收购百姓粮食赈灾之事,看起来是一桩简单又博美名的发银子差事,实际上想做好很难。西北贪腐案一发,关于银子的事都很敏感。晏衡得罪了那么多人,一不留神就会被人阴了。为这事她操碎了心,不仅多番采样调查,求得最合理的物价,还嘱咐晏衡要派人仔细检查每一样东西,千万别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