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皇宫来人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行宫的正院里,一阵乱中有序的忙乱,顾狩收拾好一切,刚刚在书房坐定,便听到了通传声。
“殿下,乾清宫来人,陛下有口谕传达。”
顾狩抬了抬眼眸,压低声音,无端添了几分虚弱,“请来使往正殿。”
正殿里,风尘仆仆的太监是何保的干儿子,叫何喜,来的时候就被干爹叮嘱了几句,本身也是个机敏的性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只见正殿里虽然里里外外足有数十个人,行动起来却井然有序,肃然无声,规矩十分严谨。
可见端王虽然体弱,御下的手腕却并不松散。
不一会儿,端王萧珫,在一群侍从的簇拥下,信步而来,竟恍若谪仙临凡,纵使衬着背后漫天翻滚的阴沉铅灰色乌云,依然是遗世而立,风姿秀逸,令人看一眼都嫌亵渎。
何喜虽是奉皇上口谕而来,却也不敢托大,端王虽然不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但从小到大圣**不衰,无论最后是哪个新皇登基,除非脑子坏了,也绝对不会去迫害这个明显可以拉拢来刷名声的好弟弟,而且,何喜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端王一眼。
宫里都暗传端王身体日渐恢复健康,何喜觉得许是真的,端王向来是高标遗世的神仙风范,却始终难掩那一份病弱苍白,而今天的端王,脸色仍然是苍白的,但似乎焕发了一层浅浅的光彩,令整个人都明亮了不少,就好像是,好像是枯树重新生出了嫩芽,显出了一道并不强烈却不容忽视的生机。
他说不清心中的感觉,但是在宫中混大的,又能得到何保的赏识而收为干儿子,何喜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老于世故,眼光毒辣,他意识到,端王果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看来,今晚之后,鹿死谁手就未必了。
何喜冲萧珫行了一礼,他此刻代表皇上,并不需要向萧珫下跪,然而他自己身份低微,面对萧珫却不敢托大,真的就不行礼了,不跪,代表了皇上,行礼,代表了他自己。
端王显然也明白了何喜的意思,莞尔一笑道,“公公不必多礼,不知父皇有何事吩咐儿臣?”
何喜毕恭毕敬地道,“回殿下,皇上慈心高照,心中牵挂殿下的安危,特命奴才替圣上前来看望殿下,皇上说了,行宫苦寒寂寞,殿下的身子若是好转,不妨回京中继续休养,毕竟京城行事便捷,诸物齐备周全,原先殿下是需要远离人烟安静调养,如今既然好转,自然是京中更加方便。皇上他是,想殿下您了!”
端王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问道,“父皇可是令儿臣即刻回京?”
何喜一愣,不明白端王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那倒没有……”
端王点了点头,神情舒展了许多,然后缓声解释道,“并非我不遵父命,事实上,我只是这几天夜里睡得沉,精神头也好些,确实是沉疴渐去,但身体并未痊愈,眼瞅着将有一场暴风雪将来,我若是冒着风雪回京,只怕到京之时,便是我命去之日……”
何喜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然而端王的话还是吓到了他,端王话里的未竟之意不用说,他也倏然明白——‘端王因为他的口谕而连夜冒着风雪回京,然后一病不起’——想想都觉得恐怖好吗?到时候,圣上可不会管这口谕是不是他下的,只会迁怒于人,而他,不就是最好的熄灭圣上怒火的替罪羊?
本以为是一趟万无一失的美差,转眼就变成前途未卜的凶险苦差,何喜简直要哭了!
端王看何喜骤然垮下来的神色就明白了他所忧虑的,他也不欲为难乾清宫的人,反而给自己挖了坑,当下开口道,“公公不必担心,我这就手书一封予你带回,交给父皇,父皇许是会责怪公公办事不力,不过,公公毕竟是办好了差的,父皇英明,定然能想通,只是要连累公公受几日冷落了。”
何喜心中感叹,瞅瞅,难怪那么多人竟无人说端王的坏话,端王为人果真没得说,便是他一个小太监,也愿意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只可惜这么好的人,偏偏老天不眷顾。
往日里因为他是何保的干儿子,是乾清宫太监,巴结讨好他的人不要太多,可那种巴结讨好笼络中掺杂了太多赤、裸、裸的利益,以及那眼底深处从来都不会消失的轻蔑不屑,何喜虽然并不觉得真情多么难得,但真正设身处地为他们这些不人不鬼的太监着想的,世上又有几个?
他心悦臣服,态度越发恭敬,“多谢殿下体谅,皇上的意思,殿下的身子若是不便赶路,也不用急着回京,毕竟还是要以殿下的身体为重,奴才立即赶回去,将信交给皇上,皇上若是另有旨意,自然会再派人前来。”
他干爹临来前叮嘱他了,态度一定要放低放低再放低,绝对不能在端王面前端架子,另外,端王若是身体不适,万万不能勉强端王赶路——他干爹对于揣摩圣意可是很有一手,他怎么说了想必这也是皇上的想法。
何喜担得起端王不随着他回京的风险,却担不起端王随他回京却病倒的后果,他是聪明人,当然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何喜来去匆匆,趁着黑云压顶,尚未化雪,连夜往回赶,端王自然也不亏待他,小荷包里足足塞了三百两银票,就算要分润一大半给干爹,他至少也能落一百两,这一趟的收获,赶得上大半年的打赏收获了,何喜虽然没请回端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