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烈已在帐外恭候,见了妘夕和三王子垂首做了礼,将厚实的毡帘揭起。
穿过几面屏风,赫承在晏居住的房间外停住了脚步。他清早将药粉给离敕送来,按照妘夕交待的用法尝试着滴了几滴,不想晏的眼睛立刻变得仿佛红莲花一般血红,捂着脸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赫承知道晏的性子极为隐忍谦恭,就算往日被他抽了皮鞭都可以不吭一声。而这一次,是多大的疼痛才让他喊的如此惨烈?当时的情形,让赫承都不由震颤了一下。
“晏?你怎么样了?”赫承拍了拍虚掩的门板问道。
只听里面窸窣了一阵却没回音,赫承皱了皱眉示意妘夕跟他进去。正欲推门,一个双目蒙着黑布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三王子,我无事。”
“晏……”妘夕低低呼出声,眼中泫然欲泣。怎么会变成这样?
“妘夕?”晏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别过头朝妘夕所在的方向望去,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真的是你吗?”
赫承赶紧将妘夕拉进屋子,然后紧紧闭上门,又将门帘放下。因着离敕晏的眼疾,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窗户都被密闭,垂下帷幔,不透风亦没有光。大白天屋内黑漆漆的,倒似黄昏。
“晏,以后在小元都,她的名字叫墨,明白了吗?”赫承虽没有直接和晏明说,但他知道晏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何况帐内突然多了个乌烈,图耀又是个大嘴巴,也许晏早就猜到公子墨就是妘夕了。
离敕晏点头,改口道,“墨,你一切可安好?”
妘夕吸了吸鼻子,伸出手停顿在晏的脸颊上方,“我很好。晏,我可以看看你的眼睛吗?”
闻言,离敕晏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下了黑布,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当着妘夕的面摘下脸上的蒙布。
光线昏暗,妘夕看得不甚清楚,于是贴近了身,仰起头仔仔细细查看着。依旧墨黑的眼珠看上去完好无损,密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只是没有往日的那般晶亮。
“晏,你看得见我吗?”妘夕伸出手在离敕晏面前晃了晃。
“废话!晏又没有瞎,只是不能见光见风而已。”赫承的语气有点冲,这两人唱的哪一出,搞得像久别重逢的小情人似的,那丫头居然担心的快哭了?
不过当赫承也看见晏的眼睛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竟奇迹般地复原了?他去籣园之前,明明晏痛苦不堪,双目比兔子眼还血红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也太邪门了吧。
“你真的不痛了吗?”赫承难以置信地问道。
“恩,无碍,七王爷医术高明,相信不久之后我便能重见天日了。”离敕晏说这话的时候把头扭向窗外,藏在袖管里的双手指尖不自觉地扣住掌心,几欲将指甲都嵌入皮肉。
“晏,你的额上在冒汗……”妘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过现在亲眼确认晏安然无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没事,我眼睛还是有些发酸,想休息一会……”离敕晏身体慢慢靠向一个梨花木雕饰的柜子,将不稳的重心倚住。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赫承没有妘夕女儿家特有的敏感和心细,未曾留意到离敕晏的异常,他只道七王叔的药甚是奇怪,莫非怪病还真需要怪药来医?
当门‘哐当’一声闭合,晏跌落而下的身体便撞翻了脚边的矮凳。剧烈的疼痛自双目侵袭而来,他抱着头在地毯上蜷缩翻滚。实在不能忍受时,便咬住自己的手指,迫使自己不要喊出声来。
“离敕晏,你准备好了吗?本王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晏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着这句话,似一道咒符,也似一种信仰,叫他在痛苦的深渊里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又将他拉上了彼岸。
“我准备好了,好了……”晏喃喃低语,冷汗浸湿了后背,路是他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这不过是他涅槃前该经受的考验,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