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春花烂漫,百鸟争鸣,破冰而出的溪水在微醺的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山里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棉袄还没褪下,到处已是姹紫嫣红。
日近晌午,村里各家各处都燃起了炊烟,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村妇们喊顽童归家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就有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手挽手,挎着竹篮往山里去。
云路村是个杂姓村,村里所有人都靠云山吃饭,伐木打猎采野食,日子过得清苦,倒也不是绝路。相比起来,山另一边的云落村则得天独厚,不但能种植水稻,而且出入云山也十分方便。
距离村口不远的一间土屋,走出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窈窕少女,虽然衣着俭朴,但丝毫不损她眉目如画。她快步跑出来,对村口大树下喊了一声:“宝儿快把幺妹带回来,要开饭了。”
听到长姐的呼唤,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兴奋地站起来,回头看着坐在树下发呆的妹妹,喊了一声,她都不应不理。他有些着急,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他问道:“幺妹,你在看什么呢,阿姐喊我们吃饭了。”
小女孩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小巧的脸蛋上一双晶莹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喜欢。但是呆滞无神的表情好像个瓷娃娃,让小男孩有些害怕。
大家都说幺妹的魂被水鬼拖去了,外婆拿着她的衣服满山喊,喊了两天才把她的魂找回来。可救回来以后幺妹就不说话了,云落村的马秀才说,幺妹是丢了一魂一魄,所以救得回来也是个痴傻的。他不信,明明幺妹好端端坐在眼前,会哭会笑,会说话,会走路,怎么可能是痴傻的。
别人都来取笑她是个傻妞,尤其是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偷偷拿了脏东西塞到她碗里被窝里。可他们已经没有父母,外婆可怜他们,才收留他们在舅舅家住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还好大姐说过,只要等她及笄,嫁到林家,就接他们一起过去,不留在这里吃苦。未来姐夫说了,他得好好读书,像他爹一样考上举人老爷,以后就可以保护幺妹。
想到这个神圣而艰巨的任务,小男孩顿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见她不动,忙打起笑脸,想要抱她。可惜他不过比妹妹高半个头,瘦瘦小小哪有力气。
忽然,小女孩站了起来,语气透漏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我自己走。”
小男孩愣了一下,很快就收回神,追上稳稳当当走在前面的小身影,脸上乐得开了花似的。“好好好,幺妹长大了,自己走。”
谁说他幺妹是傻子,有见过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傻子吗?
不行,他不但要读书,还得学拳脚,以后谁再敢欺负幺妹,他一定打回去。小男孩一手拉起妹妹,一手暗自捏紧小拳头。
只是他没发现,在他温暖的小手伸过来时,幺妹平静的脸上有一丝惊讶,眉心蹙了一下,随之一声细微无奈的叹息,很快就松开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事实证明,她已经无法回去,也无法改变,那就当做重新来过。
虽然这起点有点低,住的是山青水绿鸟语花香,喝的是甘甜的山泉,吃的是新鲜的山菌野味。但就她所知,这云路村上下五十户人家,近三百口人,超过二百五十人从没踏出云山。
且不说这距离云山最近的月城是什么样,就连山另一边的云落村,也有很多人没去过。
当她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时,一种绝望油然而生,她恨不得能重新跳进水里,再来一次。然而,这并不是最令她沮丧的,半梦半醒之间,她依稀听到一个少女在身边哭泣,从断断续续的哭腔得知:她父母双亡,和兄姐寄居在舅舅家,饱受欺负。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至于把她丢到这穷山辟野,又是无爹无娘的可怜女孩身上。
听进进出出的人都在议论她是不是丢了魂魄,成了傻子,可谁知道她真宁愿自己傻了,或许不会这么难以接受眼前的情况。就算她不求大富大贵,让她奋斗个小地主婆,这辈子估计也没指望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兄姐叫她幺妹,外婆叫她小丫,其他人则呆子傻子花子乱叫。或许该庆幸的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傻了,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沉默,不至于露出马脚。
看到幺妹难得这么主动吃饭,少女并没在意许多,急忙把他们领到一旁的小桌子边。可没想到他们刚刚坐稳,一个穿着红花棉袄,脸上两坨高原红的小胖妞跑过来把她推到在地。
论身高论体型,她都不是这个小胖妞的对手,就连自家兄长也都比她小一号。她被推到在地,脑子有点蒙,小胖妞拉尖了嗓门喊道:“滚出去!谁准你上桌的,没大没小!”
小男孩气得小脸涨红,指着她的鼻子,正要骂。少女急忙给拉住了,她年纪大,更清楚寄人篱下的艰苦。弟妹还小不懂事,她只能每天做多点家务,希望舅舅他们能别苛刻到弟妹身上。
少女哄道:“宝儿,算了,你陪幺妹去厨房吃。”
小男孩心里甚为不满,“凭什么,我们又没做错事!”
外婆和舅舅一家坐在大桌子上吃饭,他们来了以后,舅娘不给他们上桌,就搬了一张坏掉的椅子,放块木板给他们当饭桌。虽然简陋了点,但至少还能将就,若是他们做错事,或者没完成家务,连饭桌都没有,只能端了碗躲在厨房里吃。
不同一张桌吃饭,桌上的饭菜自然也不一样,就算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