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次日一大早,趁着傅辛上早朝,流珠去找了阮宜爱。她谋划得好,怎奈何阮宜爱向来是夜里看坊间话本,白日睡到日上三竿的。流珠不算什么贵客,宫婢们不可能专程去叫阮宜爱起床,流珠只好就这么干等着,坐在宫苑里头,看着那正在花期的木芙蓉,袅袅纤枝,晓吐芳心,颜色烂漫到了极点。
她便这么枯坐着,等了许久后,阮宜爱也没起来,中间倒是醒了一回,做了噩梦,嘤咛着要喊傅辛过来,喊了会儿又睡着了。等到最后,流珠等来的人却是傅从嘉,傅辛的长子。
十七岁的傅从嘉最是孝顺,下了早朝后,见父亲未曾叫他留下,便按规矩来阮宜爱这里请安。他有规矩,阮宜爱却向来没什么规矩,傅从嘉每次来,都只是在皇后这里讨杯早茶喝,遥遥对她请安,然后便去做自己的事。
这一次来,傅从嘉依然还是没见到清醒着的皇后,便连皇后苑内的宫人都散漫得不成样子,这些他早已习惯,喝完茶后,便起身离开。谁曾想走到半道僻静处时,少年脚步微微一顿,便见那雪白、朱红的木芙蓉前,寂寥阑干处,坐着位衣着素净的美人。
宋朝女子,大多身量不高,且极其纤弱,然而眼前这娘子,腿长得很,更有着宽大孝服也遮掩不住的玲珑曲线。再看那张脸,乍一看五官,可谓柔美疏冷,若仔细瞧那双瞳色有异,近于琥珀色一般的美目,则会发现她竟还有点儿妖媚的意思。冷与艳,柔与刚,俱都被她一人占了去,且恰到好处,难怪他那当皇帝的爹对这小姨子念念不忘。
傅从嘉略略一猜,便能猜出她如今的处境,以及来皇后这里的所求。少年有些轻蔑地笑了笑,眯眼一想,知道父亲短时间内不能过来,又见周围没人守着,便缓步走到流珠身侧,一掀衣摆,跨步坐下,将那木芙蓉的枝头压下,悠然说道:“这拒霜花,还是我当年,带着从仲等弟兄一同扦插的。‘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拼作西风客。不肯嫁东风。殷勤霜露中。’写木芙蓉的词里,我尤喜欢这一首。”
流珠眉眼一垂,翘了翘唇角。这傅从嘉,在傅辛面前,着实是个乖巧爽朗的俊美少年,很讨傅辛喜欢,便是偶尔故扮稚拙,傅辛看出来了,反倒愈加高兴。然而到了流珠面前,他说话便不似是个少年郎了,说话的语气带着男人的意味,嗓音都低沉了许多。
他吟的这半阙词,又是想说什么?借这花儿来喻她?冰明玉润天然色,这是形容父亲情人的话?又讲什么凄凉拼作西风客,却不肯嫁东风,只得殷勤霜露中,多半连他也猜到流珠会借着徐道甫之死出什么招了。
木芙蓉的寓意是贞节,他又跑来做什么文章,看什么笑话?当真是少年心性么?
流珠一笑,直接挑明,道:“好词。只是拿它来与儿逗趣儿,却是对不住作词人的才气了。”
傅从嘉假模假样地做了个揖,很是爱玩,道:“阮二娘莫见怪。只是触景生情罢了。我向来是个爱胡闹的,如有得罪,还请宽恕则个。”
他顿了顿,又笑道:“二娘还等什么?这贞节碑,必是讨不着了。二娘只管等着做爹后宫里头一个内命妇便是,这二娘,只怕要成真二娘。”
流珠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虽穿着粗布丧服,却于矜持中眼波横流,惹得少年心上一荡。这股感觉最是勾人。她看着是良家妇女,穿着素白的衣裳,为夫守孝,发髻上不带一点发饰,比这别名贞节花的木芙蓉还要纯洁,可是傅从嘉知道她的底细。她做了那婊/子,还想要立牌坊,傅从嘉略有不齿,心里却也十分痒痒,直想要撕掉她这副假惺惺的作态,又想让她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旧事。
他起身告辞,偏又半真半假,仿佛玩笑般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爹在娘娘过门前亲选的婢妾们,全都长得有些相似。只是都不如二娘,长出了那位的九分气韵。娘娘过门时,我与二娘遥遥地有过一面之缘,也是我预卜先知,当时便料到了,以后还会和二娘多多见面的。”
傅从嘉这话,令流珠蹙起眉头来。他离去后,流珠暗道:这人,真假莫辨,一会儿少年般爽朗,一会儿又阴鸷至极,果然是傅辛的种。只是他说的“那位”,又指的是哪一位呢?
他这话将流珠的疑心全都勾起了。早先时候,她便觉得傅辛对自己的情意,突兀又偏执,这要不是她在一篇而这个人又是宠文男主,她简直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流珠想起了在现代时看过的情深深雨蒙蒙。她依稀记得,陆依萍他爹,喜欢那个萍萍,于是娶了九个萍萍,又生了一堆萍萍,难道傅辛也是这样?他对她这样,是因为她是最像萍萍的萍萍?若果真如此,这多年来的纠葛,真是无妄之灾了。
她径自思索,又等了片刻,阮宜爱总算起了床。这位娇娇宠后洗漱完毕后,并不急着用膳,而是穿起了一身红叶装,衣裳上绣着金线镶边、茜红填底的红叶纹样,别有意致,这是从前的衣裳所不曾有过的。
流珠在旁看着,忽地生出了一个念头,便笑着道:“这又是姐姐自己画出来的衣裳?倒是新奇别致。”
阮宜爱嘻嘻甜笑,娇声道:“是奴奴画的,找宫婢做的。”
流珠眨了眨眼,为她摆放着尚带露滴的雪白木芙蓉,并说道:“以儿的眼光看,这裙裳,和之前京中时兴的荷花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它更妙。儿倒是有